子時,萬籁俱寂。落玉在房間内來回踱步,手中拿着那張紙條惴惴不安,因為她對字條的主人毫無頭緒。
門扉被推開的聲音在靜谧的夜裡響起,落玉突然停住腳步,朝門邊看過去。
一張白嫩嫩的臉出現在門縫裡,瞧見了落玉後眼睛微微彎了彎,推門而入後插上了門闩。
落玉急忙上前,恰逢那人轉身,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面面相觑。
來人正是秦月見,戶部尚書府真正的女兒。
“給我遞紙條的是你?”落玉追問,“你怎麼會在這?”
秦月見拉着落玉的手走到圓桌邊坐下來,給兩人各沏了杯茶水,不緩不慢地回答她的問題:“是我讓慧兒給您遞的紙條。我祖父和寺裡的主持師傅有交情,你代我出嫁之後,我父親便将我送到這裡來暫時避一下風頭,然後準備将我送往江南姨母家。”
“那為何不去?”落玉皺眉,“寺内人多眼雜,隻要你留京一日,被識破的風險就會多加一分。”
秦月見歎了一口氣:“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兇險。但您代我出嫁,我心中總歸存有幾分不安。一是擔憂此事敗露,連累秦府。二是擔憂顯王待您不好,讓您苦受折磨。但現如今看來,我的擔憂是真的,顯王府當真是龍潭虎穴,就算神仙進了也難保全身。”
落玉啞口無言:“此話怎講?”
秦月見臉上浮現憤怒之色,重重地一拍桌子,讓圓桌上放置的茶杯的水都抖了三抖:“您回府那天的事情,我都聽母親說了。顯王此人心胸狹隘,苛薄于您,連您多吃一點飯都要橫眉冷對。尋常百姓家都不會如此苛薄新婦,更可況王公貴族,說出去都不怕有損皇室威嚴!”
“他不讓我吃飯是因為……”
“我也知道!”秦月見打斷了落玉的話,更生氣了,“柳媽媽都和我說了!一開始顯王要娶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因為我和裴鸢長得像,他得不到裴鸢,所以要拿我當裴鸢的替身。我好好一個姑娘,憑什麼要給别人當替身?即便我身上沒有婚約,僅憑此,我也不會答應他!但奈何他手握大權,使陰險詭計逼得我不得不嫁……”
秦月見察覺自己話題跑偏了,連忙糾正了過來:“我雖沒親眼見過裴小姐,但也聽說過她身姿曼妙,行動間如弱柳扶風。我臉雖然和裴小姐有八九分像,但這身段可是天差地别。顯王不讓您吃飯,是為了讓您從身段上接近裴小姐吧。”
落玉沒想到柳媽媽嘴巴不太嚴,什麼都抖露出去了,于是點了點頭。
“我還知道他在您房間之中放置了拜祭裴小姐的牌位,讓您每日為她上香。”秦月見有些不解,“我卻不知這是為何意,難道隻是為了單純地羞辱您嗎……”
落玉便将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她。
秦月見聽完後駭然地看着她:“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顯王出生時天降異象,上任國師斷言他非凡人之像。如今看來,國師所言非虛。”秦月見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最起碼,顯王這裡與衆不同。”
落玉忍不住噗嗤一笑。
言歸正傳:“你來見我到底有何事?”
秦月見正色道:“我來,就是想告訴您,我要和您換回來。”
“換回來?”
秦月見點頭:“這本該是我的劫難,不該讓她人代受。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心存僥幸點燃那三根香燭,一開始您的出現,讓我覺得峰回路轉,我還為此沾沾自喜。可随着您上花轎那一刻,我心中就在後悔,就在擔憂。我怕我自私的決定會毀了另一個人的人生,那樣隻怕會比我自己深處地獄還讓我煎熬。我一直不離開京城,就是想看看您在顯王府的處境,如果您過得好,我會徹底放棄秦府小姐身份,離京後再不回來,讓你我都無後顧之憂。可若您過得不舒心,我便讓一切歸位。即便您是無所不能的神,但也會傷心難過,這非我所願。”
眼前的女子眼神真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人性美好的光輝幾乎讓落玉移不開眼睛。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落玉發自内心的笑,“但你不要覺得虧欠我什麼,我代你出嫁也是有我的目的。既然我想要達到我所需之物,經曆一番苦難也實屬應該。”
秦月見望着她,欲言又止,“我就知道您會這樣。但我于心難安,所以對不起了,神仙。”
秦月見的話音剛落,落玉就開始覺得眼前的景物開始發虛,頭也越來越昏沉,她抵住自己的額頭很快就暈了過去。
秦月見看着落玉,又瞥了旁邊的茶碗,輕聲說:“您好好睡一覺。等醒來後,一切都會回歸原位。”
…………
顯王府内,越江英已經醒來。追風手持銅鏡跪坐在他床榻前,包裹傷口的白布被随手扔在床榻邊,越江英透過鏡子看見了自己被太醫剃光的那一塊頭發。
“誰動的手?”
追風回:“太醫院太醫甄戊崮。”
“很好。”越江英從鏡子裡擡起頭,眼珠黑黝黝的,“你去替本王辦一件事。”
追風聽完後微微愣了一下,随後領命。
“王妃何在?”說起落玉的時候,越江英覺得自己的傷口疼得愈發厲害。
那女人膽子真的很大,别看平常一副任人欺淩的可憐兮兮的樣子,拿起玉如意砸他腦袋的時候可一點也不手軟。
“王妃得了宮中太後的旨意,每日為您抄經誦福。今日将抄寫的經文送到寶華寺去了,路途遠,昨日并未歸來。”
越江英冷哼一聲,這是算準了他醒來的時間,故意躲着他。
隻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不信她敢不回來。
突然想到了什麼,越江英臉色一變,掀開了被子,赤腳往外走。
追風連忙提着越江英的鞋子去追。
他一路來到落玉的韻竹閣,進了内室,去看神台。
神台上的香火還在燃燒,未曾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