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當心。”
郇寰偏頭輕笑一聲:“殿下不必擔心,又或許事情十分簡單,就是聖上想撈他女婿一把。”
沈明枳皺眉:“我在禦書房還沒這麼大的面子。”
郇寰再笑:“臣現在是不能辭職了,從早到晚,恐怕比從前還要再忙些,那殿下還換驸馬嗎?”
沈明枳一哂:“本宮可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郇寰不笑了,眼裡仍存笑時溫柔:“臣一定會活着回來的。”
沈明枳不知此刻的自己是何種心情,沉默良久才應了一聲,随即打岔:“剛才我在後院散心,遇見了三房的一位姬妾和馬房馬夫。”
郇寰會意。
“我讓人把他們看起來了,你打算如何處置?”
“照規矩全打死。”
沈明枳揚首看了過來。
“但現在事多,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情,難保不會有人大做文章——”他略略思忖,“那個馬夫先關起來,那個姬妾便送回三房,交給三叔母處置吧。”
沈明枳點點頭不說話。
“殿下是否覺得處置得太輕了?”
沈明枳不說話。
“我這位三叔母最看重面子,他們房裡出了這種醜事,她絕對不會姑息。後宅裡折磨人的手短她尤為精通,那姬妾沒幾天好日子可過。且她一向看着那些莺莺燕燕不順眼,尤其是其中那位嶺南來的婵娘,她是恨不得食之骨、啖之肉,有這個機會折騰她們,她不會放過的。”
“這婵娘怎麼了?”
郇寰不避諱說長輩的醜事:“她是我祖母還在時買進府的,一開始指給了我父親,結果被三叔捷足先登、收了過去。沒想到後來,她還是和我父親摻和在了一起,不過這時候祖母已經去世,我母親也不在了,太夫人剛進門不久,為了面子上的和氣,大家就将這件事情壓了下來。這婵娘本要被打死的,卻是三叔太喜歡她了,舍不得,鬧了許久還是把人給保了下來,這便成了整座侯府裡的‘傳說’。不過這些年,也沒什麼人記得這件事了。”
沈明枳眼皮一跳:“今夜抓到的這人,應該就是這婵娘。”
郇寰略略吃驚:“這樣啊,我以為這麼多年她還盛寵不衰。”
“色衰愛馳,古之常事。便是風韻猶存,也總有膩味的一天。”
郇寰定定地看她,将這番話在心裡過了幾遍,就不再接話。
“對了,太夫人病重,事關重大,我想找個日子帶八娘她們上山進香,求些護身符之類的東西讓她們安安心。”
郇寰緩過心神:“我以為殿下信這些呢。”
“鬼神之事,最不可信。”
“确實,不過我母親很信佛,我小時候她就去興化坊的慈悲寺求過一串佛珠,說是能擋災化劫、保我平安,為了讓她安心,我也戴了很多年,不過後來丢了。”
見郇寰這麼輕易就入了套,沈明枳心中波瀾微動,“沒去找過嗎?”
“找過,當時把整座侯府都翻過來了,他們都安慰說是劫難已化、珠子裡的神佛就要回天上去了——”郇寰哂笑,“當孩子一樣哄我,也罷,丢了就丢了,不過有時想來,也覺得可惜,畢竟是她留給我的東西。”
“人還記得便好。”
是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廂房,有正房的人前來回禀:“公主,太夫人想單獨見您。”
郇寰眼中微不可察地閃過憂心,沈明枳平淡應下,又對郇寰道:“你早些休息,明日朝中要起不少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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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申二爺,您這一宿就歇在這兒了?也沒個紅粉佳人作伴?”高顴骨一進千金地,就哈哈亂笑起來,吵得申不極從軟毯裡擡頭,來不及罵罵咧咧就仰面重新倒了回去。
美人痣看着矮幾上翻倒的酒瓶,連忙招呼人進來收拾,“昨夜您給郇侯送别,怎麼還喝了這麼多?今天郇侯還能上路不?”
進進出出、叮鈴咣啷,申不極被吵得火氣上湧,翻身一滾從毯子裡坐了起來,剛要胡亂罵上幾句,就見瘦高個咣啷咣啷地跑了進來,下巴都快咧到胸口了,破鑼嗓子整天地亂叫:“活久見了!哎呦,昨夜咱們這秦王老九居然找了一堆妹子挨個來!”
高顴骨和美人痣也都捂着嘴尖叫起來:“勁爆啊!”
“我剛剛路過包廂看見了,什麼款的都有——”瘦高個掰着手指數:“芙蓉出水的、妖精禍國的、大家閨秀的,二八佳人有,這老半徐娘也有!還有個男女莫辨的小白臉,哎呦真是齊全得不得了!”
“哇嚯!這秦王老九是憋久了吧?一次性這兒麼多,他受得住嘛!”
美人痣看見了申不極黑如鍋底的臉色,捅了捅兀自起勁的兩個人,聽申不極一邊伸懶腰,一邊懶散問:“什麼?秦王逛窯子去了?”
高顴骨和瘦高個連忙湊了過去,卻被申不極周身的酒醜給熏到了,捏着鼻子尖聲道:“這不是逛窯子,是把窯子裡的嬌小姐來逛他了!”
申不極“呸”了一聲:“活膩了敢編排皇家的人?”他一巴掌拍得瘦高個找不到北,“你有幾個腦袋?沒九個腦袋别常說這些有的沒的!小心被報複得哭爹喊娘也沒用!”
美人痣上來打圓場,忽然聽見樓下“轟隆隆”滾地雷似的狂震一番,美人痣和被他拉住的瘦高個一起伸長脖子探出了窗子,就見大早上本該冷冷清清的長街上居然被幾撮人擠得水洩不通,幾個錦衣華服的小公子彪馬而來,還有個沒控好缰的,将路邊的漿水攤掀翻了,熱滾滾的湯水撒了一地,家奴和攤主正糾纏得不可開交。
瘦高個驚訝地叫:“诶,那不是樓複嗎?”
聞言,高顴骨也湊了過去:“他不是被關禁閉了嗎?聽說他爹娘正四處給他說親,連京城外的那些小門小戶都要來者不拒了,也不知他犯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