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聲音凄厲尖銳：“我不需要任何人幫我！也沒有人能幫我！你能怎麼幫我？幫我報警？幫我警告齊宇？就算報了警又怎麼樣？我是自殺的，我是自殺的啊！他不會死，他不會得到應有的懲罰，沒人可以讓我的孩子活過來，我的爸媽還是會以淚洗面，齊宇也還是不會放棄要害死他們！我不要他死後下地獄，我不要他來世償還，我就要他今生不得好死！既然這世道沒有人可以給我公道，那我為什麼不能自己去拿回我的公道？”

韓娟一雙黑瞳無半點眼白，死死盯着什麼人的時候便無端叫人感到一絲寒意從後背攀升上來。沈沂之半點也不覺可怕，看着那張臉隻覺得心下升起一股歉疚的情緒，連語氣也帶了幾分自慚：“對不起，我沒想到……”

如果知道那一點神力和當時的心軟會造成這種結果，沈沂之一定會在最開始就把韓娟的鬼魂送到地府。

但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韓娟忽然沉默下去，那張平面似的臉上分明已看不出五官，卻叫人好似能從中看出絕望與詭異的平和。

“不，我很感謝你，不然我殺不了齊宇。但我隻想殺齊宇，不想殺其他人。”

沈沂之明白了什麼，臉色一變：“等……”

韓娟紙一樣的臉上微微牽動，似乎是露出了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大人，殺了我吧。”

沈沂之怔在原地。

“她快撐不住了。”沈濂權向前一步，手中折扇展開，重新聚攏的靈力化成墨色道紋沖出扇面直奔向韓娟瀕臨崩潰的魂魄。

“送她最後一程亦是成全。修道之人都有此職責。”

沈沂之回過神來，拉住沈濂權的手肘阻止了他：“不行。”

沈濂權回頭看他，似有不解。

“不……我的意思是，不用你來幫忙。”沈沂之聲音幹澀，像在對他說，也像在對自己說，“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

度化冤魂，斬殺惡鬼，這本就是他的責任，沒道理讓沈濂權替他承擔。

沈濂權靜看了他兩秒，重新退到稍後一些的位置。

沈沂之屏息阖眸，再睜開時雙手掐訣，口中低念着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脫離苦海……

轉世成人。

幽藍的火焰自她腳下升起，從小腿舔舐而上，短短幾秒内吞沒了她。

韓娟并不掙紮，她隻是扭過頭看着某個方向，一動不動，直到消散前才忽然輕聲問：

“我的孩子……他會有好的來世嗎？”

沈沂之下意識便要回答，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剛張開口，屬于韓娟的魂魄便消散在了那火焰之中。

他怔了怔，而後看向韓娟一直所看的方向。

從這個方向走三公裡，有一棟三層小洋樓，裡面住着兩名慈眉善目的老人。

會的……

他想。

你的孩子他會有一個美好的來世。

廢棄的爛尾樓内隻剩下兩個人的身影，紅衣少年消失後，殘留的煉鬼陣跟着消散了，連帶着那些未能度化的鬼影一起。

這一片安安靜靜，可以聽到風自樓盤間吹過的聲音。就像女人的嗚咽。

沈沂之低頭看着自己剛剛結印的手，耳邊又響起韓娟最後的聲音。

他見過很多像韓娟一樣的鬼魂，人世間最不缺的就是韓娟這樣的可憐人。

可憐人被磋磨至死，化了鬼以神魂俱滅為代價，才能換得人渣一次慘死，這又算什麼公道？

公道……

沈沂之心裡歎息，轉回身想走，迎面看到站在身後的沈濂權，他仍是那副平靜淡然的模樣，眉目如畫，隻是此刻的沈沂之實在無心欣賞。

他得立刻回一趟地府，見一見閻羅王。

他有太多問題要問了。

“沈先生要走了？”像是清楚他此刻的心思，沈濂權隻開口淡淡一問，并不多言。

“有些事情要處理。”沈沂之一點頭，想了想還是開口補了一句，“這兒陰森得很，沈醫生沒事的話，也早點回去為好。”

沈濂權應了，又從風衣内的口袋裡取出了一張名片遞過去：“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如果沈先生以後有需要，随時聯系我。”

沈沂之接過名片揣進口袋，笑了一笑：“謝謝沈醫生這次的幫忙，我就先走了。”

沈濂權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此處，而後擡頭看向時肆出現過的樓頂。

他的眼神平靜如水，似乎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想。

短暫的注目後，沈濂權踱步離開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