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空氣好似凝滞住了,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沈沂之皺着眉,罕見得覺得有些麻煩。
他本以為時肆再怎麼麻煩,也不過就是個強一些的鬼怪邪祟。有了這次的交手,他下一次再對上就會做好準備,或生擒或斬殺,總有處理這個麻煩的辦法。
結果現在閻羅王卻告訴他,對方是什麼不沾因果不懼刀槍的活死人,還扯上了身隕魂滅的東嶽大帝。
事情一下子就從有點麻煩變成極其麻煩。
偏偏沈沂之一貫最讨厭麻煩事。
過好一會兒,沈沂之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氛圍:“我看他的目标是你。不如你去一趟人間,把他引出來抓住,這樣也能給人間減少點麻煩。”
閻羅王搖頭:“我不能去人間。”
“狗屁,七百多年前我死的時候,不就是你接我來的地府?你要是不能去,你當年怎麼接的我?影分身嗎?”沈沂之說着就要随便抓一本書簿去打閻羅王的臉,對方早有預料,搶先一步擋住了他伸向桌面文書的手。
“你不同。”手上拆着招,閻羅王卻還維持住了那副平和莊嚴的神情,一雙黑眸隔着冠冕垂下的珠簾看着沈沂之,眼中滿是認真,“隻有我可以引你魂歸地府。”
沈沂之撇嘴,心知自己就算順着追問下去,閻羅王也不會再透露更多關于自己過去的事情。
因為過往每一次都是如此,他也懶得再問。
即使不久前時肆剛在他面前挑撥一番也一樣。
閻羅王是個什麼鬼神他太了解了,他不願意說的事情總有隐瞞的道理,沈沂之沒興趣逼問為難他。
閻羅王看着沈沂之,神相莊嚴:“沂之,活死人的問題隻有你能解決。”
沈沂之翻了個白眼,一副我就知道的無語表情。
他心裡一百個不情願——倒不是對這個任務有意見,純粹是對閻羅王這老不死隻壓榨他一個而不滿。
地府那麼多鬼神,怎麼不派牛頭馬面去?
哦——這倆不行,他們得維持新生鬼魂入地府的秩序。
但是還有黑白無常——算了,他們緝魂已經全年無休了。
想了一圈,沈沂之發現好像還真隻有自己可以處理這件事。
鬼關門已閉,能出入的鬼神不過兩手之數,不然還能推些小鬼王去解決人間的鬼怪滞留作亂問題,也不至于讓沈沂之這個五道将軍常年駐守人間。
這樣想着,沈沂之不由歎了口氣。
不滿歸不滿,時肆那樣的家夥,就算閻羅王不說,他也不可能放任他在人間作亂。
更何況他也實在抵抗不住閻羅王認真且略帶懇求的眼神。
老不死的可是地府一把手,幾時會對人,啊呸,鬼,露出這種眼神?
更何況他們又是七百多年的至交。
沈沂之歎氣再歎氣地認命:“行了行了,我就是個勞碌命行了吧?多大點兒事?我在人間盯着點兒,會替你揪出你那個不孝子的。”
反正他也看時肆那家夥不爽,權當是報私仇了。至于輪回道什麼的,抽時間慢慢琢磨就是。
沒等沈沂之自己把自己的毛捋順,就聽閻羅王再次開口,聲音猶如從地獄而來。
“不止是時肆。”
沈沂之歪頭,沒聽明白一樣眨了下眼睛:“什麼?”
閻羅王重複了一遍:“不止是時肆。”
沈沂之轉頭就走,被閻羅王動作熟練地拉住後衣領扯了回來。他捂着脖子瘋狂幹嘔,眼睛瞪大到可以媲美路上遇到的凸眼小鬼:“這麼大力?你是想勒死我嗎?”
閻羅王沒心情看他耍寶,等人緩過氣來就繼續道:“東嶽大帝去前曾有預言,如若活死人再度現世,就是五人。”
沈沂之摸着脖子,疑心上面留下了痕迹。
他聽得不甚上心,嗯嗯啊啊地敷衍着,确定閻羅王說完了才擡了眼皮看他:“你既然說我能解決問題,總是有計劃了吧?”
閻羅王搖頭:“沒有。”
沈沂之不信:“别開玩笑了,我還不了解你?我們是什麼關系,你不用瞞着我。”
閻羅王:“我沒有瞞你。”
沈沂之沉默數秒,仍不死心:“真的沒有?”
閻羅王認真道:“真的沒有。”
沈沂之再次轉身就走,然後再一次被攔住。
沈沂之很想罵人,可是閻羅王不怕挨罵,他罵得再髒也沒有成就感,因此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堵得他直翻白眼。
“你也說了活死人不入輪回道,不記生死簿。天下之大,一個時肆就夠我頭痛了,我怎麼去給你找另外四個活死人?我用天眼一個個看過去找嗎?”
閻羅王神色平和,等沈沂之發洩完才出聲解釋:“五個活死人,對應人之五感。形、聲、聞、味、觸。”
活死人生來五感不全,此特征不随其術法高低而變化。便如時肆目盲白瞳,即便精通變幻之法也無法遮掩。
“隻有這一個線索?”沈沂之一面思索着對活死人可行的試探方式一面問,“隻憑這一點,要找出所有活死人還是太難了點。”
“隻有這一個線索。”閻羅王道,“你要多留意人間的因果線,他們不沾因果,若是有因果推斷不出的怪事,很可能便是活死人介入。”
“你這說了和沒說有什麼區别?”沈沂之無語,“不沾因果我就推算不出來,我從哪兒給你憑空抓人去?你當我是福爾摩斯還是江戶川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