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一般是李夭最忙的時候。
她需要在五點前做好晚飯,因為爸爸媽媽基本在這個時候忙完農活回家,如果晚飯沒有做好,她會挨打。
她還需要洗完積攢了一天的衣服并把它們曬起來,然後将家裡掃一遍,最後打一缸水留着明天用。
這些本來都是她做慣了的事,不會讓她手忙腳亂,但是今天不一樣。
她又看到那個女孩了。
那個穿着紅T恤、灰褲子,看起來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
李夭沉默地坐在竈邊往裡添柴,對女孩的聲音充耳未聞。
“有人來啦,他們要找李楠。”
“你還記得李楠嗎?哦……我忘了那個時候你還很小,你肯定不記得了。”
“她是你姐姐,長得很漂亮。十年前從這裡跑出去啦。”
李夭仍不說話,隻在心裡低低反駁:
我當然知道。
可是她不想和這個怪物說話。
李夭第一次見到這個怪物時六歲,她當時哭着對爸爸媽媽說家裡有個女孩纏着自己,得到了一頓毒打和斥責。她再去向奶奶求助,又挨了打,那之後她就不再說了。
他們都看不到,隻有她看得到。
等李夭再大一點,她就明白了,那個女孩是鬼。隻是她還是不懂為什麼隻有自己才能看到她。
“那個哥哥很讨厭,符燒的我額頭好痛。”女孩扒開額前的頭發,給李夭看空蕩蕩的大洞,“你看,我現在都沒有恢複。”
李夭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又添了根柴,然後掀開鍋蓋,翻炒。
女孩于是又放下手,順便扒拉好額發,重新擋住傷口:“我吃了你弟弟怎麼樣?那個哥哥的符太厲害了,如果不差吃人,我是沒辦法恢複的。你也很讨厭他吧?讓我吃了他吧?”
李夭抿着嘴唇,被熱氣熏得發紅的臉上沒有表情,烏黑的眼睛緊緊盯着鍋裡的菜。
這樣的話她聽過很多次了,她隐隐意識到,自己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就像無數恐怖故事中一樣,隻要她回答了,怪物就解除了某種束縛,可以在村子裡大開殺戒。
她隻是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是自己?
李夭往鍋裡加了點水,估摸着要炖一會,就打算趁這點時間把院子掃一掃。剛拿起掃帚,院子外的門就被敲響了。
小怪物和她一起看向老舊的木門,聲音嘶啞卻快活:“他們來找李楠了。”
李夭扭頭看她,直到對方消散在眼前才放下掃帚去開門。
門外站着兩個男人,很高,她不得不仰着頭看他們。
李夭有點出神。
他們……可真好看。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看。
李夭看着其中那個眉眼帶笑的年輕男人蹲了下來:“小妹妹,這是不是李楠家啊?”
她下意識往他後面那個人看了一眼,捏着衣角退後半步,沉默點頭。
沈沂之沒有回頭,隻往後伸出一隻手。沈濂權自然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餅幹遞到沈沂之手上。沈沂之拿着餅幹遞到李夭面前:“草莓果醬夾心,可好吃了。别怕,哥哥們不是壞人。”
李夭仍不說話,隻看着沈沂之的臉,一錯不錯。
沈濂權低聲笑了下,在旁邊提醒似地調侃:“你現在這樣,有點像也說不定。”
“胡說。”沈沂之反駁,“哪有我這麼英俊的壞人。”
沈濂權也蹲下來,和李夭平視:“我們有事要找李楠。你的父母在家嗎?”
李夭搖頭,蚊子哼哼似的:“爸媽晚上才會回來。”
“那我們能不能進去等啊?”沈沂之哄孩子似的問,又把餅幹往人眼前遞了遞,“别客氣,哥哥請你吃的。還是你不喜歡草莓的?”
沈濂權跟着又遞上一個藍莓味的餅幹。
李夭看着二人如出一轍的動作和手中不同口味的餅幹,還是沒有伸手去拿,隻默默往旁邊挪了一些,讓出位置給二人進門。
“謝謝小妹妹。”沈沂之順手把沈濂權手裡的餅幹拿過來一并塞到李夭手裡,走進院子看到搭在一邊的掃帚,大步跨過去抄起掃帚,“院子挺亂的,我幫你掃掃。哎,你爸爸媽媽回來之前,有什麼要幫忙的就喊哥哥們,哥哥們什麼都能幹。”
沈濂權配合着一邊挽袖子一邊往手壓井走,大有一副要和沈沂之一起把這破爛院子翻新的架勢。
李夭握着手裡兩塊餅幹,看着二人在不大的院子裡忙活,直到沈沂之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個破盆打算去喂那條睡不醒的老狗時才開了口。
“不用喂。”
沈沂之正從沈濂權帶來的登山包翻找能喂狗的零食,聽到這話擡頭看向說話的女孩,表情迷茫。
“不用喂嗎?”
李夭輕輕嗯了一聲,又說:“奶奶說它快死了,不準我喂它,浪費糧食。”
沈沂之于是去看那條沒什麼精神的老狗。他以為這狗隻是年紀大了所以對他們兩個陌生人進來也不吼不叫,原來是快死了。
“我給它看看病?”沈沂之說話時下意識去看沈濂權,見對方點頭才繼續睜眼說瞎話,“我剛好是獸醫,最擅長治狗。”
李夭搖頭,沒有再說話。
沈沂之不明白,想了想,還是拆了盒牛奶倒進盆裡,然後把破盆推到了老狗面前。
嗯……希望它不要乳糖不耐受。沈沂之想。因為他們這次來身上沒有帶羊奶。
在這詭異的短暫沉默中,沈濂權将擦幹淨的鏡子挂回内屋門上,随着一股怪味兒絲絲縷縷的飄入鼻腔,他意識到了什麼開口提醒:“飯糊了。”
院子傳來的焦糊味道越來越明顯,李夭被二人吸引的注意力全部收了回來,她轉身跑進廚房,二人對視一眼,前後腳跟了進去。
沈沂之看到女孩臉上慌張的神情,将人往回一拉,按着肩膀推到沈濂權那邊:“糊個菜而已,多大點事兒。交給我,我最擅長妙手回春。濂權,你帶她出去玩呗。”
沈濂權點頭,拉着女孩出了廚房。他生了一張過分優越的臉,眼睫微垂便能沖淡眉眼間的淡漠清冽氣,這個時候的沈濂權足夠獲取任何人的信任,所以沈沂之放心把他推了出去套李夭的話。
沈濂權找了個小闆凳,帶着女孩坐下,聲音溫和地和她聊天。
“我叫沈濂權,那位哥哥叫沈沂之,我們都是李楠的大學同學。你是李楠的妹妹?”
李夭聽着廚房裡傳來的動靜,擔心那個看起來并不靠譜的哥哥會把原本就糊了的菜弄得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