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遼闊,綠意盎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基于上一次的教訓,蔣珩這回選擇找一家青瓦建的農戶,條件應會好上些許,雖然比不上以前的條件,好歹大小姐能住得舒服點。
床鋪被席熏香衣物等東西都需要再去鎮上采買一遍,暴露行蹤掙來的錢瞬間去了三分之一。回到山村時他看胡明心正跟一個七八歲左右的男孩子說着話,笑容恬淡,沒一點危機意識。
她身上還穿着昨天的嫩黃色長衫,身軀柔軟又清瘦,細細一把,伸出的手像是神女下凡賜給人間的繼續,整個人在陽光下發着光。出塵得像是破淤泥而出的青蓮,亭亭玉立,不可方物。
這樣的人,本應養在堆金砌玉的深閨中,如今卻隻能跟在他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身邊。如果,把她拽下來呢?那些人性陰暗的,扭曲的想法從心底破土而出,發芽生長。很快他甩頭抛掉,目光不善,陰沉沉地看向小男孩。
如果不是大小姐太矜貴,他才不會選擇在村莊落腳隐藏行蹤,所以這個小男孩多嘴的話···
“你是誰家的小孩?來這幹嘛?”
語氣稱得上極差,胡明心瞥了他一眼,“我們住的本來就是他家,今天出去玩不知道房子借給我們了所以跑回來。你那麼兇做什麼?”
小孩子趁機躲在胡明心身後,将她腰間帶子都險些扯散了,胡明心抿住唇,看着嫩黃色的帶子上沾了兩個黑手印簡直不忍直視,但貴女的涵養促使她不想兇小孩,求助地看向蔣珩。
腰間伸出一隻寬厚的大手,一把将小男孩扯出來,隐隐還能聽見骨骼摩擦在一起的聲音。铮铮作響,這得是多大的力氣?
小男孩哭喊出聲,拼命用全身去捶打、去咬蔣珩,但蔣珩是什麼人?殺手營内安穩退休的第一人,手腕翻轉幾下,小男孩努力了半天非但沒碰到蔣珩,反而成功把自己累癱了。喘氣聲粗得像條秋田犬。
“壞人!我要回家告訴我爹!”
胡明心皺了皺眉,這次沒再替小男孩子說話。倒不是因為一件衣服,而是不合時宜地想起之前對蔣珩說的話。
“你敢綁着我,蔣珩你完蛋了!等我到了永甯侯府我要告訴我爹讓你好看!”
······
她突然有點窒息。
蔣珩放開鉗制的小男孩,面帶擔憂地走到她旁邊,扶住她輕輕拍她的後背。
“有沒有事情?”
他的力道很輕,察覺到蔣珩的擔心她更窒息了,隻是這次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沒事,你去弄那個小孩子吧!”
說完話酡紅着一張臉跑開,看那速度蔣珩确定她是真的沒事,又轉頭注視那瑟瑟發抖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帶補丁的短打,一雙清澈而幹淨的眼睛直愣愣看向自己,懼怕顯現得明明白白。也隻有孩童才有這麼澄澈的眼睛,不對,胡明心也有。正想着,小男孩仿佛受到驚吓一般,迅速低下頭。
“你…抖什麼?”他有些惱火小男孩接觸胡明心,怕這孩子太小不懂事洩了消息,自然沒什麼好氣。小男孩被吓得想跑,被大手一把捏住肩膀。
蔣珩暗暗比較了下寬度,覺得胡明心真的太瘦了,七八歲孩子的肩膀都比她壯。也不知道是跟着自己吃苦瘦的還是在胡府這麼多年沒補上來,小時候明明還是個小胖妞來着。
思緒被打斷,小男孩叫嚣得很大聲,大概…是在用聲音壯膽。“我…我堂堂男子漢,我才沒抖!”
“哦,男子漢今天看見什麼了?”
提起這個話題那可是有的說,小男孩身子也不抖了,指着進去的胡明心道:“看見了一位仙女姐姐。說話很好聽,漂亮得…嗯…比小石頭見過的所有姐姐都漂亮。”
沒讀過書的孩子不會用形容詞,隻能用比所有人都漂亮來說。蔣珩忍不住點頭,往屋内瞥了一眼,想起那抹嫩黃色身影,不得不承認,确實漂亮。
但他很快垂下眸,語氣也重了幾分。“你沒見過。”
小石頭急了,臉憋得通紅,還沒長開的眉眼緊緊揪在一起,竟然有膽子推蔣珩一下。好似這樣就能維護心中的仙女姐姐。“你瞎說,我見過!仙女姐姐最漂亮了!”
下一秒,“啪”的一聲響起,屁股上挨了一下。小石頭愣了愣,回過神來氣得指着蔣珩難以置信。“你…你這個大人!竟然打人!”
還打那麼痛!明明他娘最生氣的時候打屁股都沒那麼痛!
“還見過嗎?”蔣珩沒有不能欺負小孩的意識,撇開臉,蠻不在意地轉了轉手中刀,刀鋒在陽光的映照鋒利得刺眼。
小石頭能屈能伸,收回指人的手,又恢複了一開始怕得發抖那種狀态,抱着一旁的門框欲哭無淚。“沒…沒見過。”
“确定嗎?”
“确定确定。”
然後蔣珩放他走了,但不是完全放他走,因為接下來每當他想炫耀自己看見個仙女姐姐時,蔣珩就會突然出現照着他屁股來兩下,疼得他說不出話。
關鍵是這個大人還特别會裝,跟别人都是我家小孩欠管教的表情。
小石頭長這麼大從來都是村裡一霸,帶領一群小孩子呼風喚雨。跟胡明心脾氣好是因為胡明心長得好看。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回到家想告狀的小石頭哭得嗓子都啞了,可結果依舊不如人意。
打又打不過,還沒有能給他做主的人,不到兩天就被打得長記性了,絕口不提自己見過一位仙女姐姐這種事情。
而作為仙女姐姐的胡明心,對此毫不知情,正在鍛煉某人的廚藝。直到現在她才發現,一路上不是養病喝稀粥就是吃廚子做的飯。
所以她忘了隻剩兩個人時吃飯的問題。
面前是一碗看起來沒問題,吃起來差點意思的陽春面。她深覺,跟着某人真全是苦日子,風餐露宿,吃糠咽菜。
“為什麼吃起來完全沒有味道啊!”
話音落下,眼前出現一個調料盒,寬厚的手掌拿得很穩,緻使放在桌上時調料盒都沒發出什麼聲音。“加點鹽。”
她真的頭一次知道,吃面是這樣吃的!淡了加點鹽!是不是鹹了就加點水啊?這能一樣嗎!
大小姐眉頭都要擰巴成麻花了,将滿滿一碗陽春面放在桌子上,與裝鹽的調料盒正挨着。
“我不吃了。”
男人有些無奈,接過那碗陽春面看樣子打算自己吃。她看着碗尖處咬斷的面條,似是想到了什麼,血液直往頭上沖,耳尖紅得嬌豔欲滴,磕磕巴巴說:“你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