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逢雪離開夢境的第三年,姬盛再次在夢中見到了長夏。
黃衣劍修抱着劍站在朱雀大街的盡頭,姬盛的呼吸忍不住停了一瞬。
他是姬氏皇朝的太子,衆人贊他小小年紀便有先祖遺風。
他鮮少這麼失态。
他忍着激動,注意到長夏手中的佩劍竟然換了一把。
“怎麼不用裁壽了?”
長夏道:“過兩天要去跟人打一場架,裁壽不應該對着自己人。”
她撫摸着自己剛打出來的這把鐵劍,八百年之後,自己的鍛造技藝多少事精進了些,這把倒是比别驚春那把要好些。
“反正用什麼劍我都是第一。”
姬盛小聲反駁道:“不是還有劍仙在嘛。”
“他死了。”
姬盛不可置信地擡起頭,長夏反倒是笑了一聲:“震驚什麼,誰都會死,别驚春也不例外。”
姬盛張了張嘴,最後沒說出話——可那是别驚春啊。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在蒼玄人心中,蒼玄的天有多高,别劍仙的劍就有多強大。
在仙神高居天上的時代,别驚春就是蒼玄人自己的神仙。
手足無措一陣,姬盛才憋出一句:“節哀。”
長夏道:“沒什麼好節哀的,他自己要去死,我也攔不住。”
她伸出手,手指朝虛空中點了點。
夢境中的景象瞬間變成了大雪皚皚、劍氣縱橫的藏鋒山。
姬盛氣得跳腳:“你就這樣随意更改我的夢境!”
長夏想起她前幾次入夢,姬盛也是随意控制夢境來限制她的樣子,毫不在意道:“禮尚往來而已。”
她将姬盛拎到藏鋒山頂。
“自己玩兒去吧。”
姬盛:……
“你管對抗藏鋒山的劍氣叫做玩兒?”
長夏指着山上三座并排的木屋:“看見那棟屋子沒,我和我師兄從小就住那兒。”
姬盛:……
“總要看看你這幾年有沒有進步。”她垂着眼眸道:“你若是太差,丢的是我和謝逢雪的臉。”
姬盛不服氣:“也沒人知道我是你倆教的……再說,我成不成器,你不是應該早就知道的嘛。”
說罷他湊過來,躍躍欲試對長夏道:“師姐你告訴我,我以後會做出什麼成就?”
長夏盯着姬盛瞧,像是起了什麼惡趣味一般,慢悠悠道:“你會把姬氏一族的萬年基業毀得一幹二淨。”
姬盛先是驚訝地“啊”了一聲,而後摸摸自己的下巴道:“倒也不錯。”
這回便是長夏覺得無趣了。
果然孩子長大了就不好玩兒了。
一腳将姬盛踹進了劍氣裡,她今日沒空哄孩子。
長夏看向山腳,夢境裡面所有的場景都是變幻的,藏鋒山下面可能不是雲亭,而是别的地方。
比如——一片奇險山峰和一叢幽深湖泊。
陣法雖然是在八百年後布的,但夢境卻是屬于八百年前的姬盛的,她與謝逢雪都是過客。
她與謝逢雪很難影響到八百年前的人,但是姬盛可以。
這也同樣意味着,她可以通過姬盛的夢境,來勾連八百年前,屬于别人的夢境。
恰巧,左衾的其他本事她都沒學到,隻有幻術一道還算精通。
夢境也是幻術的一種。
她在藏鋒山的山崖上張開手,閉上眼睛後仰一倒。
她的發絲和衣袖都在風中飛揚。
其實她小時候常這麼玩兒,她從來不會怕山下面的萬丈懸崖,因為師兄會在山下面接住她。
這一次,她依舊像小時候那樣,停在了在落地前的一瞬。
然後安穩着陸。
她理了理衣袖,對着面前這座皚皚高山,像是對情人般溫喃細語:“夢裡面都舍不得我受傷,謝逢雪,你是有多喜歡我啊。”
蒼山不回答她,她也不在意,反而是撿起一片樹葉覆于眼上,等葉子拿開的時候,周圍變成春和景明的一派氣象。
一個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在她面前侍弄土地,他四周是荞麥青青。
那張臉太過溫潤,以至于長夏一眼就認出來他。
“馮一白前輩。”
青年擡頭,溫和一笑。
“劍仙的高徒居然也會認識我這樣的無名小卒。”
長夏道:“應該是晚輩沒想到前輩竟然認得我。”
八百年前這時候的她初出茅廬,連合體期都不是,哪裡值得渡劫期的老前輩來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