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屋子裡的擺設,不像是内門弟子的住處。
難不成是他昏迷之後,飛瑤先就近将他搬到了這兒?
飛瑤是他的師妹。他師父祁雲仙尊門下隻有三位親傳弟子。飛瑤排行老二,又是唯一的女弟子,所以格外嬌縱些,做事毛躁大意,寂年早已習慣了給她收拾爛攤子。
寂年正要傳音給飛瑤,竹門倏地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他竟是沒察覺到絲毫靈力?難不成是師父親自……
看清門口站着的人後,寂年微微有些吃驚——這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外門打雜弟子。
外門何時出了個這般厲害的人物?自己竟然探查不到對方的修為……
就在寂年戒備的時候,那外門弟子看也不看他一眼,拖着疲憊的步伐走了進來,大咧咧往寂年剛躺過的床上一坐,腳一橫,沾滿泥土的鞋都沒脫直接躺了下去。
這麼小一張床,竟然還是通鋪。
寂年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身上的衣服,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換了身外門弟子的粗布服,灰撲撲的,看上去不比對方身上的幹淨到哪去。
寂年有些生氣,心裡将不知怎麼做事的飛瑤訓了一通,沉着臉走了出去。
門外寒風呼嘯而過,灌進寂年的衣襟裡,冷得他渾身關節都脹痛起來。
他下意識運轉靈力想要抵禦風寒——卻失敗了。
他感受不到靈力。
在識海中他還隻是感覺靈力受阻,可如今,他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全身筋脈寸斷,丹田裡……金丹已然破碎。
從清醒到現在,他就一直刻意忽略了自己酸澀隐痛的丹田。他不敢直面自己渡劫失敗的事實。但現在,他想逃避也不得不面對。
他幾十年的修為,盡毀了。
寂年壓下舌根泛苦的麻——現在不是暗自傷神的時候,他要見師父。
他捏緊拳頭,重新走回草屋,那外門弟子正撅着大腚背對着門昏昏欲睡。
知道對方并不是實力深厚不見底,隻是自己失去了修為,寂年便放下了戒備,走上前問道:“不知怎麼稱呼道友?”
那人斜睨了他一眼,不理。
寂年以為他耳朵不大好,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
誰知那人先是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你這回又是發的哪門子瘋?”
寂年一愣。
“别打擾老子睡覺!你現在不是該去前山掃雪了嗎?”
說完,便翻身蓋好被子,準備入睡,顯然一副不想再說的模樣。
寂年抿唇,默默退了出去。出門的時候,順手帶走了挂在門背後的蓑衣。
有了蓑衣擋風,雖說沒暖和多少,到底是沒剛才那麼難熬了。
前往主峰的路本就崎岖難行,積雪時更是寸步難行。
滄海楓林的楓葉四季鮮紅,隻因開山祖師為讨道侶歡心,耗費百年修為種下了這片楓林,即使在隆冬楓葉也依舊紅雲如蓋。
皚皚白雪襯着紅楓飄落,本應是寂年最喜歡的風景,可此時的他根本無暇欣賞。
禦劍隻需片刻的路程,他走了整整一日。從清晨到日落,不知何時飄起了雪,滄海楓林成了一腳深一腳淺的積雪薄冰。
等到了主峰山腳,守門的弟子攔住了他:“你是什麼人?”
寂年壓低了鬥笠,他的肺已然被凍傷,開口每說一個字胸口都在灼燒:“咳咳,我找掌門。”
“掌門?”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皺眉,“掌門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見的。”
“……我找祁雲仙尊。”
誰知守門弟子瞪大了眼睛,又把打量了他好幾遍:“您是哪位前輩?可是剛出關?”
“祁雲仙尊,早在三百年前就隕落了啊。”
天旋地轉。
寂年耳朵嗡鳴一片,隻朦胧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如今是什麼年歲?”
“天啟四年。啊,不過老前輩應該是閉關許久才出來的,可能沒聽說過,人間的朝代早就更換好幾輪了……”
他後面的話,寂年沒再聽進去。
太晚了,得回去了。
他咳了幾聲,恍惚着要往回走,守門弟子怎麼喚都聽不清了。沒走幾步,卻被人攔了下來。
來人一身風霜,一襲紅袍肆意張揚:“什麼情況?這是誰?”
“上官師兄。”守門弟子恭恭敬敬行禮,“這位不知道是哪位老前輩,來找祁雲仙尊的。”
“哦?我看看是哪位前輩?”
那人似是來了興緻,手腕一翻,寂年的鬥笠無風自動,輕飄飄落在了雪地裡。
看到他的臉,兩人先是驚豔地愣在了原地,沒想到這身又土又髒的狼狽蓑衣下竟是這般冰雕玉琢一樣的人物。
上官玚端詳起他的臉,沉吟着似是在記憶裡搜尋匹配的身份,陡然想起了什麼,随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