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待的地方是一座天然岩洞,黎淵不知從哪弄了塊巨大的岩石堵住洞口,從縫隙滲入的稀薄冷氣看,似乎是海拔很高的地方。
“你背我上來的?”蘇涵洛用指尖戳了戳黎淵的手心,他現在渾身上下隻有手指能動了。
其實黎淵比他好不到哪裡去,因為反噬的傷害是同等傳遞的,要在承受反噬的同時把半死不活的人拖到這麼高的地方,他無法想象黎淵是怎麼做到的。
“你還在發燒。”黎淵避開他的問題,探了下他額頭的溫度,“不過今天沒那麼燙了,再喝幾袋藥應該能好。”
蘇涵洛眨了幾下眼睛,怪不得感覺腦子裡熱熱的,眼皮也酸脹得厲害。
黎淵端起塑料盒改裝的簡易藥碗,手動加熱後,仰脖灌了一口,俯身喂進他嘴裡。
唇齒間蕩開濃郁的藥味,蘇涵洛卻一點兒不覺得苦,反而有些貪戀地咬住黎淵的唇,用牙尖輕輕厮磨他的唇珠。
黎淵皺眉:“等下再咬,還有半碗沒喝呢。”
“唔......”蘇涵洛隻好松開,等他又吞下一口,乖乖接受充滿藥味的吻,“誰教你這麼喂藥的?”
黎淵微怔,揉了幾下他的頭發:“腦袋燒傻了?”
蘇涵洛想了想,好像是他自己。
那就放心了。
喝完之後,蘇涵洛又說冷,黎淵擠在旁邊躺下,把他摟在懷裡睡。
山洞裡光線很暗,冰涼的霧氣從洞口的縫隙滲進來,黎淵在中央地上生了一堆火,橘黃色的火焰映亮洞壁,将他們包裹在溫暖的光圈裡。
蘇涵洛燒得糊裡糊塗,心裡還記挂着正事,問黎淵感應到母體沒有。
“沒有。”黎淵輕拍他的後腦勺,“先把傷養好,母體總會找到的。”
“那就奇怪了。難道我們走到現在,方向錯了?”蘇涵洛喃喃道。
“方向不會錯,隻是距離太遠,沒有達到我的感知範圍。”
“哦……”
蘇涵洛阖上眼,漸漸沒了聲。
黎淵見他睡熟了,輕輕起身,走到洞穴外。
霧已經散了,從這裡可以眺望到遠處連綿的山脈,中間橫亘着幾個危險區,烈火與積雪交錯,将平坦的大地分割成黑白分明的斑塊。
視野盡頭有一座險峻的黑色山峰,頂端流淌出熾亮的紅色岩漿,沿着焦黑的山脊蜿蜒而下,滾滾濃煙随風飄散,像匍匐在山上的巨大幽靈。
惡魔注視許久,血色眼眸漾起一絲異樣。
難怪母體的氣息總是斷斷續續,又仿佛遵循某種特定的規律,起初他以為是目标在不斷移動,現在看來母體很有可能藏匿在火山深處,岩漿具有隔斷邪祟的作用,隻有周期性噴發時才會暴露母體的位置。
蘇涵洛忽然驚醒了,身邊空空蕩蕩,火光安靜地搖曳着。
他喚了幾聲黎淵,沒有回應,又忍着劇痛撐坐起來,隔着狹小的岩石縫隙往外看。
視線裡隻有皚皚白雪,以及遠處若隐若現的山峰輪廓。
蘇涵洛有種不好的感覺,強撐着爬起來,扶着岩石慢慢挪到洞穴外,在漫山遍野的雪地上仔細巡視,還是一無所獲。
他猜測黎淵可能獨自去找母體了,心裡湧上一陣害怕,同時有種很深的無力感,因為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除了焦慮和等待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蘇涵洛站了片刻,渾身又累又疼,便慢騰騰地把毯子拖出來,給自己裹了一圈,坐在雪地裡繼續等。
他可能是燒得神智不清了,覺得這樣看的更清楚些,積雪的寒意慢慢沁入身體,發熱的大腦就會變得清晰,他甚至想象自己被凍成一塊望夫石,維持着凝望的姿勢逐漸腐朽。
最後視野裡終于出現了熟悉的身影,黎淵收疊雙翼落在懸崖邊,下一秒就移動到面前,捧起他的臉,喚他的名字。
“你跑出來幹什麼?!蘇涵洛,你是不是瘋了?!”
黎淵臉上很少露出極度焦躁的表情,要不是維持着一點疼愛,恨不得把他揉碎了丢回洞穴裡似的。
“你去哪了。”蘇涵洛平靜地抱怨,“為什麼要丢下我?”
“我沒有丢下你!”黎淵把他裹在毯子裡抱起來往洞穴裡走,沒好氣道,“那你呢?為什麼不在暖和的地方等我,跑出來是要把自己凍死嗎?”
“嗯……”蘇涵洛把下巴擱在他肩上,神志不清地胡言亂語,“你再把我丢下,我就凍死自己,反正一個人也沒意思。”
“……”黎淵意識到跟一個腦袋半熟的小傻子講道理已經沒有意義了,微歎口氣,把人重新擱在衣服疊成的床鋪上。
他拉起蘇涵洛凍成豬蹄般的手,隔着掌心相貼處渡去暖意,看着這張漂亮的睡容慢慢恢複血氣。
“等你好了,我們就盡快結束這一切。”他說,更像是在寬慰自己,“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