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涵洛被刺骨的寒流凍醒,猛然睜眼,一片昏暗陰沉的天色映入眼簾。
他渾身上下被纏滿冰涼粗重的鐵鍊,整個人懸吊在半空,鐵鍊另一端被龐大的幽靈拖拽,如同擡棺的送葬隊伍緩緩向前漂浮。
蘇涵洛使勁掙紮了幾下,手腕被鐵鍊磨出幾道血痕,前面的幽靈倏爾轉身,帽檐下的紅色眼眸滲出兇悍的寒意。
緊接着腹部受到一陣猛烈的重擊,蘇涵洛頓時眼冒金星,差點疼暈過去。
幽靈漠然地盯了他片刻,轉身繼續向前,鐵鍊被拖曳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蘇涵洛挨打後便老實了,任由它們像拖麻袋一般拖着自己,心裡默默琢磨對策。
剛才被幽靈大軍包圍時,他以為自己死期到了,結果兩眼一睜竟然還活着。
為什麼幽靈不當場殺了他,卻要大費周章地把他綁起來帶走?是作為儲備糧,還是用于獻祭?
蘇涵洛想不通原因,但無論哪種結局,都不會是什麼好下場,得想辦法逃跑才行。
不過以他現在的情況,暫時無法和幽靈抗衡,隻能靜待時機。
它們似乎正往黑夜的盡頭方向前進,氣溫越來越冷,邪祟氣息也愈發濃重,蘇涵洛身上幾乎所有的檢測儀器都飙至阈值,淨化血脈像是受到刺激般在體内翻騰。
蘇涵洛腦子裡閃過不好的預感,因為所有征兆都在預示着,他正在接近這個世界的力量終極。
難道,這些幽靈是要把他獻給母體?
想到這,蘇涵洛心裡泛起一陣涼意,雖然他的最終目的就是找到母體,但是黎淵不在,他還沒想好怎麼應付強大的對手,現在就這樣被五花大綁送過去,無異于上門找死。
他瞥了眼周圍的幽靈,似乎都在專心趕路,于是用指尖操縱靈力,在鐵鍊上慢慢割鋸。
好不容易割斷一條,手臂忽然傳來沁骨的涼意,蘇涵洛微怔,側後方的幽靈不知何時湊上來,粗暴地那截斷掉的鐵鍊重新纏上他的手腕。
接下來他就被整個掉過來,頭朝下繼續往前拖。
“……”
蘇涵洛怨忿地盯着這些押送他的幽靈,若是哪天不幸被母體同化成惡靈,他第一件事就是找這些傻逼算賬。
颠倒的視野裡逐漸浮現出一片氣勢恢宏的建築,類似中世紀哥特風格的黑色尖塔聳入雲霄,巨大的拱門和立柱上纏繞着邪祟符文,幾條龍在天際線盤旋,偶爾停落在懸崖邊栖息。
蘇涵洛被擡進去時,視線裡掠過一片又一片浮雕繁密的穹頂,無數亡靈躲藏在立柱後窺伺着他,目光裡滿是渴望與貪婪。
他仿佛一隻掉進豺狼窩裡的美味羔羊,脖頸上的每次脈動都充滿誘惑,若不是被幽靈簇擁着,恐怕下一秒就會被撕成碎片。
直至進入高大的主殿,幽靈們不約而同匍匐下身體,向高高在上的神主叩拜。
蘇涵洛擡起頭,呼吸微滞。
數十米長的高階連接着荊棘鐵座,惡魔姿态慵懶地倚靠在上面,修長的手指掐着一具血屍的脖頸,唇邊還殘留嗜血的痕迹。
除了俊美的身型和五官,黎淵看上去與之前大不相同了,換句話說,變成了最原始和接近本性的模樣。
猩紅美豔的血眸匿着陰冷,透出攝人心魄的蠱惑力量,犄角變得更加修長,宛如上位者的冠冕,泛着黑曜石般冷冽的光澤,居高臨下的目光垂落在他身上,盡是冷漠與傲慢。
蘇涵洛瞬間有些鼻子發酸。
在分開的十幾個小時裡,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這張臉,在反複的掙紮與煎熬裡期盼奇迹,又怕一切隻是自己的空想。可現在再次見到黎淵,就好像命運給他開了一個玩笑,将他從絕望的囚籠裡拽出來,又狠狠摔進另一個深淵。
恍然間,他仿佛回到在教堂初見黎淵的時候,不過那時是故事的開始,現在卻是結局。
惡魔被貢品吸引注意,松開血屍,後者從高台墜落到屍堆裡,然後十指叩合置于胸前,饒有興緻地打量蘇涵洛。
蘇涵洛仰頭與他對視,期盼從那雙血眸裡找到一絲熟悉的神志,但對方似乎将他忘了個徹底,目光裡盡是對獵物的審視。
身後的幽靈舉起長刃,在地上落下長長的陰影,蘇涵洛沒有躲閃,隻是注視着黎淵的臉,視線沿着每一寸輪廓細細描摹。
記得很久以前的某個夜晚,黎淵将他環抱在懷裡,說你知道嗎?臨死前注視愛人的眼睛,下輩子對方就不會忘掉自己。
說完,他還捧起蘇涵洛的臉,湊上去抵着鼻尖:“就像這樣。”
蘇涵洛被他折騰了半宿,困得眼皮都掀不開,迷迷糊糊道:“你不是惡魔嗎,還會死?”
黎淵怔了怔:“當然會死。”
他想了一會兒,又補充:“你死了,我就會死。”
蘇涵洛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他的胸膛,悶聲道:“那你可得好好保護我,我現在是你最大的軟肋。”
黎淵輕笑一聲,用臉頰蹭他的頭發:“當然了,誰要是敢傷害你,我就把他碎屍萬……”
蘇涵洛擡起臉,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微微蹙眉:“我跟你說什麼來着?”
黎淵頓住,有些不情願地改口:“愛國敬業誠信友善,love and peace。”
“嗯。”蘇涵洛滿意地閉上眼,在他身上貼了貼,“睡覺,明早還有課。”
……
蘇涵洛也不知為何腦子裡會蹦出這些無厘頭的碎片,可能人在極度孤單和難受的時候,總會不自主地想起快樂溫馨的瞬間,哪怕隻是不起眼的小事。
然而,死亡的鐮刀還未斬下,劊子手就已化成灰燼。
爆炸聲震得耳膜發痛,他愣了愣,擡手抹去臉頰上濺落的黑血,身後的幽靈已經炸得連渣都不剩。
蘇涵洛詫異地擡頭,心裡隐約重燃起希望,難道……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