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麼麻煩了。”
孟科一驚,驚覺對方居然想連自己一塊兒綁。他趕緊朝後退,可是對面人未放手,他沒站穩,一下被扯了個踉跄。手一松,酒壺掉在地上,登時碎了。
這聲音可不小,那人吓了一跳,面目霎時猙獰起來。他上前捂住孟科的嘴,想把人拽進屋裡。可是孟科并不是纖細之人,他拽了幾下竟然沒有拖動。
就在他倆糾纏之時,蓦的傳來一聲輕笑。二人同人循聲望去,一高大男子靜靜地背月而立,手裡握着把折扇,白色衣衫在夜色下有些晃眼。不知他何時來的,也不知他已經站了多久。
趁着對方愣神的功夫,孟科掙開那人的手,失聲喚道:“岑兄!”
來人當然是岑樂。
外面這麼大動靜,屋裡另外一人忍不住拉開門,賊頭賊腦地伸出頭出來想瞧個究竟。
岑樂執扇的手腕一動,扇頭往門上輕輕一敲,腦袋磕到門闆的悶響和“哎喲”一聲驚叫同時響起。
一靜一動已足以彰顯此人非凡夫俗子,漆黑夜色裡都能瞧出那男子臉色慘白。
岑先生瞥了眼地上摔碎的酒壺,道:“香遠益清,好酒!岑某在此謝過孟兄。明日,我請你喝酒,就飲蓮花白。”
孟科笑道:“哪裡,岑兄不必客氣,誰讓我是個愛管閑事之人。天色真的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有勞。還請快回去休息吧。”
孟科行了個禮,也不管身後何事,他晃着腦袋,笑着走遠了。
今夜風清月白,令人心曠神怡啊!
五月,天一大早就亮了,麻雀叽叽喳喳叫個不停。岑樂昨夜休息得晚,将近醜時才踏踏實實地躺到床上。正想着多睡會兒,門外就有人咣咣敲門。
生意上門得有點早啊。
想來今日運勢不佳啊,一筆買賣談了一個多時辰,最後竟然還沒談成。東西是好東西,岑樂很是喜歡,可惜他囊中羞澀,價錢談不攏。沒錢真是麻煩……
岑樂胸中郁悶,等他晃晃悠悠走到櫃台已經是巳時了。昨夜經曆了一番曲折奇遇,宋新舟倒也沒被吓壞。俞毅正招呼客人,他在一旁搭搭手。
岑樂喝了口茶,剛想喊宋新舟過來品品他買的那幅字,就聽外頭有人說,花月樓怎麼不做生意呀。
岑樂探出半個身子瞧了一眼,發現隔壁花月樓竟然還未開門。
這倒是很奇怪得很。
他想起昨兒傍晚俞毅說過,宋新舟帶了楊梅來,放在花月樓冰鎮。岑樂自己上去招待顧客,讓俞毅去隔壁把楊梅拿回來,順便問問發生了什麼事。
不多一會兒,俞毅拎着一籃子楊梅回秉岑樂。小周說了,今日林掌櫃說鋪子裡油不多了,他去趟範三油鋪,讓小周晚一個時辰開門。
花月樓這麼大的酒樓怎麼會油不夠,林疊一大早去雲岩堂做什麼?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名小厮打扮的男子走進了鋪子。岑樂見過此人幾面,記得他叫卓南,是雲岩堂的人。
來人對岑樂客氣地行了個禮,說範峥差他來問問,玉公子在不在。
岑樂微微皺了下眉頭,瞅了桌上的楊梅一眼。俞毅已經洗過了,圓圓的楊梅粒粒飽滿,顆顆紅得發黑。
林疊一大早去雲岩堂,顯然是有事求于範峥。他在蘇州人脈甚廣,武功也不差——否則當日也不會追得韓青岚進了春泰布莊,能難倒他的應該不是小事。而範峥差人來春泰布莊尋秦思狂,更是意味着此事不簡單呐。
至于秦思狂,他當然不在這兒。昨日廟會上回來,岑樂就沒見過他。岑樂如實回答,人不該在張府嗎?
卓南似乎也沒把岑樂當外人,說他先前已經去張府問過了,玉公子昨晚把張家小少爺送回府後就出了門,晚膳也沒用,一夜未歸。
岑樂聞言笑了。
臉上皮肉動了,眼睛裡卻沒有笑意。
風流映世的玉公子啊,又不知道上哪兒撒野了。
岑樂拿起一顆楊梅丢進嘴裡,咬下去細膩、柔軟,酸甜的汁水溢出來,咽進了喉嚨裡。
他回憶了下昨日所見所聞,心裡已有了數。于是他對卓南道:“你再去趟張府,不找玉公子,去尋一位孟公子。”
範峥看見來人是孟科的時候,額頭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坐在他對面的林疊也愣住了。但最摸不着頭腦的,還是孟科自己。
他本來吃過早點後,在院子裡陪況景玩球。老孫前來傳話,說雲岩堂請他走一趟。他便喊上老伯一塊兒出了門。
卓南禀報範峥,說自己找不着玉公子,請孟科來是春泰布莊岑先生的意思。範峥上下打量這位集賢樓未來的乘龍快婿,估計正琢磨,就算不相信岑樂,也該相信二姑娘和九爺的眼光。但是轉頭一想到那位大姑爺張溪橫,他心裡又沒了底。
孟科憨厚老實,仿佛啥也不知道的樣子,讓林疊的眉頭擰成了個麻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範峥見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林掌櫃信不過在下?”
林疊勉強笑笑:“倒也不是。我是怕二位有危險,畢竟那婦人……”
“你們早去早回,我還等着吃你花月樓的鹵牛肉呢。”
氣定神閑的範峥将一臉迷茫的孟科和滿面擔憂的林疊送出了雲岩堂,老伯跟在孟科身後兩尺。三人出了城門,一路直奔虎丘而去。
這條路,孟科昨天走過,乃是去往北邊的徐家村。他們此行,就是為了前往昨日見過的老婦人那兒。
“掌櫃的莫要擔心,就算是黃發垂髫,也沒有偷竊他人之物,還不歸還的理。”
林疊歎了口氣,道:“孟公子,你可還記得昨夜花月樓裡,岑兄說過的江湖舊事。”
“哪一件?”
“江西葉離。”
孟科想了半天,緩緩道:“掌櫃你的意思是,那宅子裡的老妪,就是葉離的妻子韋氏。”
“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