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兒、琰兒,你們上哪兒去呀?”
“秋姐,白先生在山澗畫畫,我們想去瞧瞧。”
“莊子裡那麼多活不幹,就想着偷懶!”
“莊主說了,要好生伺候白先生,如何能算偷懶?”
“白先生在作畫,哪裡要你倆伺候?
“我倆可以替先生研磨倒茶呀,還有那書童……”
“書童?”
“就是前兩日來給莊主送玉墜的後生,臨走時給白先生瞧見了,說他眉目如畫,想給他畫幅畫。”
“是他呀,的确俊俏。怯生生的,任誰看了不動心。他竟然沒有去言心閣?”
“白先生說月潭清幽,無人打擾,二人就在那兒。”
“他是當世大才子,怎會願意替一書童畫畫?”
“琰兒你是嫉妒那書童?”
“當然,既有白先生替他畫畫,又有莊主……”
“他家主人也不知為何事送了如此美貌的小童來莊裡。罷了罷了,涵兒給白先生送些瓜果點心,去去就回。琰兒快去打掃靈泉。”
“秋姐你處事不公,為何隻叫涵兒去,不讓我去!”
正所謂山澗依硗塉,竹樹蔭清源。有塊一尺見方的平地上擱了張畫案,一身着白衣的清俊男子伏在案前提筆作畫。
潺涓溪水,叮咚作響。一頭梳雙髻的少年正立在水邊,臉孔稚嫩,面如梨花。
白曲不是多話之人,小書童更是寡言少語。山林鳥鳴摻雜着水流聲,一人潛心作畫,一人凝神發呆。
容涵瞧見的正是這幅景象。
白曲對她道了聲謝,客氣而疏離。
畫案狹窄,放置了硯台、水丞、筆擱,白曲唯有把籃子放在身後石頭上。他從籃子裡取出一個黃澄澄的鴨梨,随手在溪水中洗了洗,然後給了容涵。
“有勞姑娘。”
金玉齋白曲先生絕世風姿,一颦一笑哪裡是個黃毛丫頭抵擋得住的。容涵雙手抱梨,紅着臉溜走了。
“先生,”書童道,“我瞧籃子裡有瓜子。”
白曲示意他随意。少年抓了把瓜子,不一會兒就有幾隻鳥兒落在他身周。又過了會兒,一隻灰背鴿子撲棱着翅膀,混入了啄食隊伍中。
待瓜子吃完,鳥兒離去,白曲終于放下手裡的筆。他似乎對畫作很滿意,露出了淺淺笑容。
那書童海探頭張望,一時愣神。白曲先生兩日所作之畫,乍一看竟隻是放筆疾揮,胡亂塗抹。寥寥數筆的山木,清泉漱石,側身而坐的少年就見半張面孔。整幅畫幾乎隻用了黑墨,唯獨石上以雌黃綴了朵小花。
畫中人是自己?
白曲躬身舀水洗手,道:“此畫送你,下山去吧。”
“白先生,晚生想多留兩日。”
“為何?”
“青岚到此就是為了助家兄搭救先生。無奈山嶺險峻,我學藝不精又勢單力薄,唯有等待援兵。”
黃山危崖高聳,引路人帶着韓青岚經過崎岖山路,甚至有幾個時辰蒙上了他的眼睛。抵達山間開闊地帶,有幾間草廬;繼續攀登,橫跨石人、龍尾兩峰的宅邸就是田瀾的住處,故名剪雲山莊。
秋姐把韓青岚帶到靈泉畔時,田瀾正與白曲對飲。
見到梳着雙髻的少年,白曲面無表情,隻當他是陌生人。
韓青岚有些難以相信,白曲對面那個喝得迷迷糊糊,直打酒嗝的男人就是剪雲山莊的莊主田瀾。
富貴之人的面相往往圓潤飽滿,并且身形腰圓背闊。田瀾則不同——他極其瘦削,眉骨凸出,雙目深邃,鼻似駝峰。
韓青岚奉上桃花扇墜的時候,田瀾眼裡的酒意頓消。他把玩着玉墜,目光溫柔迷戀,當即讓家仆拿出二百二十兩給小書童,裝銀子的木箱重得單手提不動。
上山三日,韓青岚隻在第一天見過田瀾,此後就一直跟着白曲。田瀾沒有苛待白曲,隻不過每每在他辭行時顧左右而言他,強留他在山上。白曲說要給書童畫畫,田瀾也一口答應了。聽侍女說田瀾平日喜歡待在後山的言心閣,裡面都是他收藏的寶貝。山莊偏僻,無引路人進不來,不過每隔兩個月自有人給田瀾送來美酒美色。
白曲瞥了眼地上留下的瓜子殼:“聽我的,趕快下山去吧。你方才‘信’都傳出去了,怕‘他’不來?”
“這……”
“我都不擔心,你又何懼?田瀾不會難為我的。你若有三場兩短,‘他’得着急了。”
韓青岚真是無言以對。
五月至今,白曲被困山上已近一個月,居然還在擔心那人着不着急。那個家夥在外簡直不知道有多逍遙。白曲才華橫溢、貌比潘安,怎麼非但眼神不好使,腦子還一根筋呢?
少年還在暗暗歎氣之時,白曲已經把畫紙遞到了他面前。
韓青岚剛要伸手,一下怔住了。他嘴唇微張,簡直難以相信自己雙眼所見。
墨透過紙,從背面看來竟是另一幅景象——依舊是山水密林,不過畫中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正進行一些不可言語之事。再看那朵黃花,其位置更是值得推敲。
韓青岚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先生,您的畫實在有辱斯文。”
“你年紀尚輕,不理解個中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