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已經給姐姐添了不少麻煩。”
“不算麻煩。短短三天,雷休應該還沒出江南。”
“其實寶劍再鋒利也隻是兵器,對黃家的意義遠大于他人。江湖人士尋找妖歌,大多不是為了寶劍本身,而且想和黃家做買賣。甯雁之早晚會來找我,回家坐等就是了。”
韓碧筳笑了笑,既然黃遲雲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再堅持。
“這幾日妹妹若是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
“确實有一事想問姐姐。打出賭坊起我就沒見着蔔遊,他人在何處呀?”
聽完韓碧筳所述,黃遲雲幽幽道:“他在常熟竟有此經曆。”
“昨日他沒與你說起此事?”
“蔔遊慣來無欲無求,世上大部分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隻有他在乎的人和事才會放在心上。一個不懂武功的黃口小兒,他要記得倒蹊跷了。既然不記得,當然不會與我提起。”
黃遲雲的話讓韓碧筳略感哀傷——替宋新舟哀傷。
少年郎對人一見鐘情,可笑的是他連男女都分不出來,更别提二人走的根本不是同一條道。她方才叮囑宋新舟要對公子恭敬,不知他聽明白了沒有,千萬别出言不遜惹急了蔔遊。否則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生,也許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霜天劍無欲無求,那他今次陪妹妹來江南是因為想得要妖歌?”
黃遲雲愣了一瞬,輕輕點頭:“畢竟他是武當年輕一輩中最的劍客。”
兩人相視而笑,端的是春風骀蕩,實則各懷鬼胎。
韓碧筳沒有再問,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來。
“說來奇怪,今日沒見着賣花郎。你身陷囹圄,陶謙居然無動于衷……”
黃遲雲腦中閃過種種思緒,凝視她半響,無奈地歎了口氣:“姐姐真是聰明絕頂。”
此話一出,黃遲雲幾乎是承認了先前對韓碧筳撒了謊,陶謙派來的賣花郎并不是在跟蹤監視她。
她接着道:“去年我有幸見過令兄,姐姐與他十分相像。”
韓碧筳故意闆起臉,佯裝不悅:“妹妹此言差矣,他做人不像話,而我……兄弟姐妹之中,要說性子好,我排第二。”
許多人都覺得秦思狂與韓碧筳性情相近,她早已見怪不怪。
“聽聞姐姐家裡有一姊一弟,算上玉公子是兄妹四人,排第二算不得多光彩啊。”
韓碧筳笑而不語,既沒承認也不否認。
金山腳下浪滔滔,江中千帆漂過。不知同舟人裡會不會有誰起了歹意,将身推翻在波濤啊。
寶安當鋪的掌櫃何頌近來心情甚佳,他剛過完五十大壽,朋友送了一串菩提子數珠作為賀禮,他愛不釋手。
昨兒深夜,當鋪的孫朝奉“收”了枚三孔布。何頌一早就來當鋪查看,果真是枚價值連城的戰國三孔布。
臨近午時,當鋪來了位客人,拿着把刀說要死當。當鋪對兵器曆來謹慎,寶安當鋪一般不收刀劍。孫朝奉本想讓夥計把人請出去,不過對方衣着體面,談吐斯文,不像僅僅來找茬的。慎重起見,孫朝奉請出了何掌櫃。
何頌與那人剛進後堂商談,當鋪又走進兩個年輕人,其中女扮男裝的小姑娘正是昨夜寶華賭坊領來的客人。
孫朝奉多少有一絲心虛,但見她帶來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又覺得無須擔心。
出人意料,小子手執銅币,義正辭曰,堅稱戰國三孔布的銅鏽絕不可能如此平順,一定是赝品。通常上年紀的人才能分辨古玩真假,他十五六歲的年紀有此見識已是難能可貴。
可惜寶安當鋪不是正經做生意的地方,豈會同他講理。孫朝奉撂下一句“無理取鬧”,遂向夥計使了個眼色。兩個身強力壯的七尺大漢一左一右架起少年,預備扔出門。
忽聞一聲清脆的叫喊:“慢。”
開口的正是小姑娘。
孫朝奉上下打量她——隔着高高的櫃台将将看見她的面容,文文靜靜的,甚至有些呆傻,搞不懂哪來的勇氣出聲阻止赳赳武夫。
“客官,昨日夜裡老朽老眼昏花,你拿來的東西我沒看清,所以不收。你這就訛上我了,哪有這樣的道理?居然還找了個無知小兒來撐腰……倘若你當真不服,大可以報官,讓衙門來評評理。”
宋新舟終于明白什麼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就算鬧到官府,他沒法證明寶安當鋪換走了蔔遊的三孔布,此事依然會不了了之。
更難堪的是,他仍被兩名大漢的胳膊架着,雙腳懸空,任人擺布。
與宋新舟不同,蔔遊面上仍舊風平浪靜。他從宋新舟手中拿過假的三孔布,看着兩名夥計冷冷說了兩個字:“放手。”
大雨将至時,天空往往低沉壓抑,仿佛随時要砸到腦袋上。此刻,當鋪前店裡的人都莫名感覺喘不過氣來。
兩名大漢雖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但是都沒有松手。
隻聽“咔”一聲,衆人皆是一愣,沒明白聲響從何而來。唯有孫朝奉雙目圓睜——他面前櫃台的木栅欄,有一根木條竟然斷了!
蔔遊手持三孔布,鎮定自若,看起來沒有動過分毫。
孫朝奉啞聲道:“你……你方才做了什麼?”
話音剛落,又是“咔”一聲,他面前的木栅欄再斷一根。
“好你個丫頭片子,耍的什麼花招?”
“铛”!
那枚假的三孔布直直插在櫃台上,就在孫朝奉面前,沒如木頭櫃台兩分。
屋裡四雙眼睛都沒瞧見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