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真要去赴約?他若是要您用鄭清月的人來換解藥,如何是好?”
岑樂笑道:“無須擔心。隻要他肯赴約,我還能讓他跑了不成!”
“奴婢想陪您一塊兒去。”
“不行,”岑樂正色道,“我一走,難保桂花樓不會再派人來。牡丹亭裡此處甚遠,有什麼事我無法及時趕回。你留下保護思狂。”
岑樂梳洗完便出了客棧。翎兒走進裡屋,蓋先生正在給秦思狂喂水。見她進來,回頭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三十多歲的年紀,正是花開最豔之時,讓翎兒不禁想起顔芷晴。自家姐姐美若天仙又精明能幹,可惜十幾年全部心思都花在了狼心狗肺的外甥身上。
翎兒道:“姐姐辛苦一天一夜了,應該去休息會兒。奴婢照顧公子就行。”
蓋先生用帕子抹去秦思狂嘴邊的水漬,柔聲道:“不打緊。家父卧病在床多日,我早已習慣了。”
玉公子眼眸緊閉,面色發青,狀況比白日更差。
翎兒瞧了眼蓋先生手裡的茶杯,抿了抿唇道:“公子隻飲水,怕身體頂不住。”
蓋先生輕歎一聲:“那怎麼辦呢?”
翎兒道:“要不拿人參炖隻童子雞……”
“人參?難啊!”蓋先生以袖掩面,顯然是笑了,“要我們掌櫃拿隻雞都費勁,别說人參了。”
“誰在說我壞話?”
一道人影映在地上,大姑娘、小姑娘都笑了。
翎兒清清嗓子,甜甜喚了一聲:“喲!錢掌櫃您可算有空來看公子了,這兩日想必忙得很呐!”
錢渭沒輕功更沒内力,剛走到門口翎兒就發覺了。
“清荷居要做生意,我放了這麼多人到新新客棧,連賬房先生都送來伺候他了,還不夠仁至義盡?”
“是奴婢多嘴了。”
小丫頭見好就收,拉開凳子請人坐。
錢渭帶上了門,對蓋先生點了下頭:“辛苦了。”
他抖了下衣衫坐下。蓋先生笑着搖搖頭,她把茶杯放在桌上,旋即站到了錢渭側後方,胳膊背在身後。
房裡的氣氛悄然變了。
翎兒站在床與桌之間。面前的錢渭眼眸低垂,一幅淡然疏離的模樣,蓋先生始終面帶笑容,神情溫柔。
燈火影影綽綽,地上的三道人影微微搖晃,寂靜又詭異。
翎兒冷笑一聲,反應過來這調虎離山之計竟是對她使的。
屋裡四人,一個說不了話,三個不肯開口。末了,錢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幾時。”
翎兒輕功雖好,但此時已無路可退。她幹脆後退兩步坐下,雙手抵着床沿,語調依然輕快:“錢掌櫃您這是疑心奴婢呀!”
錢渭皺了下眉:“我這位好兄弟在床上躺了幾日,翎兒姑娘總不能說自己無辜吧。你日夜伺候他,要下手最是容易。”
“您這就冤枉人了,奴婢沒有害公子的理由。”
“有啊,”錢渭盯着她,目光灼灼,“溫詢詢。”
翎兒杏眼一瞪,錢渭繼續說道:“整件事……你費盡心機,就是為了他。”
又是一陣沉默,翎兒似乎接受了眼前形勢,不再辯解。
她回頭看了眼秦思狂,手指劃過他的面頰:“就算外面有你六和堂一千人,此時此刻,方寸之地,又有何用?”
秦思狂就在身後,她一瞬間就能要了他的性命。而對面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掌櫃,一個賬房先生——還是個婦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錢渭居然再次笑了。
極其冷酷的笑容令翎兒直覺不好,不等她有所回應,屋裡突然亮了。
眨眼間,一道寒光直刺她的咽喉。執劍之人正是錢渭身後的蓋先生!
劍勢之淩厲讓本就無退路的翎兒下意識張開嘴,一個音都未來得及出,劍風已至眼前。
千鈞一發之際,“唰”一聲,一把五光十色的扇子抵住了劍尖。
方才還躺在被窩裡的人半跪在床上,喊道:“我好不容易找到個機靈、漂亮的丫頭,姐姐手下留情!”
扇子是貝母做的,又薄又脆,豈能擋得住夾鋼鐵劍?蓋先生顯然留手了。她握劍之手穩如泰山,劍柄垂着條深色的劍穗,屋裡昏暗,看不清顔色。
見她沒有收劍的意思,執扇之人放軟了語氣,哀求道:“思狂知錯了。”
翎兒還攥着銀鍊,他拍了下她的手,讓她把兵器收回去。
“你不是她的對手。是我的錯,忘了替你引薦。這位姐姐名喚蓋蓬心,在我集賢樓十八學士中排行十一。”
蓋蓬心撤了劍,悠然笑道:“多時未見了,公子。”
“是啊,姐姐回錢塘照顧令尊也有兩年了。”
錢渭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絲毫不覺得詫異,他發自内心地笑了:“裝了這麼久,你若是不嫌累大可繼續。不過這丫頭辦事牢靠,嘴巴緊,我就猜你舍不得。”
翎兒胸膛起伏,吐出一口氣——原來那句“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幾時”不是對她說的。
秦思狂收扇下了床,苦笑道:“你是我集賢樓的堂主,居然在我跟前做局,非要戳穿我作甚?”
錢渭不答話,手肘抵着桌子,支着腦袋,幽幽道:“既然你醒了,那我得派人通傳岑樂先生。”
秦思狂聞言立刻低下了頭:“是秦某的錯,還望錢兄大人有大量,莫與我計較。”
方才從生死間走了一遭的翎兒忍不住笑了,錢渭真是有一手,能把堂堂集賢樓玉公子治得服服帖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