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沒吃飯,餓了吧?”錢渭吩咐蓋蓬心,“勞煩先生去廚房端碗粥來。”
秦思狂苦笑:“你都說我兩天沒吃飯了,隻配喝口粥?”
錢渭聞言冷笑一聲,翻手拿出個比巴掌略大的算盤。
“那我們來算算這幾日你該付我多少銀子,房錢、飯錢、人工錢……”
秦思狂失聲道:“人工錢?錢川澤,集賢樓的人你還跟我算錢?你……你簡直不要臉!”
“不要臉……”錢渭的嘴角輕輕抽搐,“論不要臉我比得上你?大可找溫詢詢來問問,到底是誰不要臉。”
此言一出,屋裡一下陷入了沉默。錢渭話說得難聽,這可是當着兩位女子的面呢。
秦思狂也不惱怒,轉頭打發翎兒去梅家塢王老太那兒買隻叫花雞,越大越好。
翎兒明白此舉是為支開她。她福身行禮,與蓋蓬心一前一後出了房間。
轉眼屋裡隻剩他二人,秦思狂揉了揉肚子:“溫詢詢找六和堂麻煩了?”
“那倒沒有。他仍在桂花樓。”
錢渭把飲盡的杯子往桌上一擱,秦思狂心領神會,立馬上前替他斟茶。
“黃山上究竟發生了何事,惹得你這麼大氣性?”
秦思狂眨眨眼,似乎猶豫是坦白還是裝糊塗。
錢渭歎了口氣:“你又沒吃虧,何必趕盡殺絕。”
“何以見得我沒吃虧?”
“你比他不要臉還比他心狠,人家哪裡鬥得過你。讓丫鬟給自己下藥之事,他就做不出來。”
秦思狂茅塞頓開:“你知道是翎兒給我下藥,所以昨天派蓋蓬心寸步不離守着我——不是為了照顧,而是為了看着她,使她找不到下藥的機會。”
“岑先生和我都找不到中毒的緣由,那唯有苦肉計一招。你那丫頭确實機靈得很,她日夜守護,既是為了随時向你禀告,又能給你添藥。她并不擅于此,藥下得多了你便昏睡不醒,下得少了則有片刻清醒。”
“錢兄如何斷定是我的意思,而非她要加害于我?”
“我不會武,醫術也隻是略懂,但經營茶樓數年,深谙茶道,對酒亦是熟知。這幾日房裡始終酒香萦繞,我想令你昏睡不醒的乃是酒曲加麻沸散。正因不是毒,我才診斷不出。那日樓外樓裡,你讓我收留鄭清月七天,還叮囑不要告訴任何人。那我猜測一切皆是你處心積慮的謀劃,合情合理。”
秦思狂長長歎了口氣,錢渭手指在桌面輕彈,幽幽道:“你大可一言不發,我就在此陪你坐到岑先生回來。”
“我本就沒想瞞你,否則也不會讓鄭清月投奔于你。”
“她真想要哥哥手裡的地契,因為他敗家?”
“不假。”
“給她種下念頭的人是你。”
秦思狂一點不臉紅,坦然承認:“不錯。”
“我十分好奇,那日你在桂花樓究竟做了什麼。”
“我不過是讓翎兒給鄭曉風送了份禮,此事想必你們早就打探到了。”
錢渭冷冷道:“是嗎?”
他眯起眼,目光凜冽。就算不會武,周身氣息危險不已。
秦思狂老實道:“真沒騙你,是翎兒跟鄭曉風打了個賭。”
錢渭堂而皇之翻了個白眼——丫鬟做事還不都源自主子的指示。
“這個賭關乎溫詢詢。”
秦思狂點了點頭,當日桂花樓裡,他在外頭與鄭奕、鄭清月談天說地,實為牽制;翎兒奉他之命給鄭曉風送畫,實為設計。鄭曉風好色,容易上鈎。一旦他起了色心,此後一切皆順水推舟。隻要當他的面誇贊溫詢詢家世顯赫、文武兼備且為人正直、用情至深,鄭曉風這般纨绔子弟必定不服。
“翎兒提出十日之約,若她赢了,鄭曉風雙手送上桂花樓;若輸了,翎兒就嫁于他做妾。鄭曉風答應了,甚為大方地給了翎兒一件信物。”
“賭什麼?”
秦思狂咧嘴一笑,笑得眉飛色舞。
“賭溫詢詢是不是好色之徒,賭鄭曉風能不能讓他成為自己的入幕之賓。”
錢渭雙目圓睜瞪着秦思狂,半晌才道:“玉公子真是良善之人。”
其實他已經隐約猜到賭約和賭注。秦思狂早知鄭曉風心儀白曲,幾番騷擾,又恰逢他生辰請客,是一把不錯的刀——借刀殺人的刀,為的就是給溫詢詢找不自在。溫詢詢兩入桂花樓,第一次絕塵而去,第二次七八個時辰未出。在青樓一夜不出,能做些什麼。他和岑樂推斷得不錯,翎兒和鄭奕先前所說的話果然半真半假。
錢渭的感歎諷刺意味十足,秦思狂毫不在意,權當是友人的誇贊。
“幾年前我見過鄭曉風一面,他樣子頹廢糊塗,相貌倒稱得上英俊。的确比不上白曲天人之姿,但溫四公子做他入幕之賓也不虧。”
錢渭瞥了他一眼:“話是不假,不過假使是我,一想巫山雲雨是為了救你,床榻再軟都睡得不痛快!”
“那就得看鄭曉風的本事了。”
這句話秦思狂說來抑揚頓挫,婉轉動聽,一雙眼睛裡滿含暧昧,濃濃的春意從上挑的眼尾流淌而出。
可惜坐在對面的人是鐵石心腸,唯愛銀子的錢渭。他凝視友人,神情複雜。誇人的言語說不出口,要罵人又沒立場。
二人對視許久,末了齊齊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