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七一早,天上烏雲一片,宋老爺和楊老爺府上卻是喜氣洋洋。前兩日被盜走的人參和靈芝,居然真原封不動還了回來,令人啧啧稱奇。
去還藥材的人自然是翎兒,兩位爺悠哉悠哉去了長興坊鴨頭巷。
鴨頭巷滿滿的煙火氣,街道兩旁擺滿了攤子,賣粉的、賣面的、賣包子的,一家挨着一家。鍋碗瓢盆叮當響,和着吆喝聲,吵吵鬧鬧。秦思狂拉着岑樂于蒸騰的炊煙和四散的香氣裡轉悠了一會兒,在一間叫吳記的檔口坐下,要了兩籠湯包。
武昌的湯包跟蘇州、揚州的湯包不太一樣。秦思狂看岑樂吃了兩個放下筷子,問道:“不合口味?”
“那倒不是。隻是琢磨公子帶在下來此是何用意。”
“秦某在客棧裡憋了多日,來散散心。以前吃過吳記的湯包和煨湯,味道不錯,特地請先生品一品。”
岑樂笑笑,玉公子素來偏愛松軟鮮香的點心,不愛壯馍一類的吃食。
“看來公子常來武昌,對當地的事情很了解,和安濟堂亦是交情不淺吧。”
秦思狂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臉上藏不住笑意。
岑先生心思重,仍是介懷他和忻家兄弟的關系。
“我與他們交情如何要緊嗎?”
“要緊,”岑樂點點頭,鄭重道,“這關系到忻與還的說辭是否可信。”
昨夜,忻與還擦幹淨眼淚、鼻涕,将一個月的委屈娓娓道來。
那名叫秦歌的女子指責忻羨逸始亂終棄,上門讨要說法。忻羨逸根本不認識她,何談始亂終棄。他有理說不清,唯有出去躲清淨。本以為秦歌找不着人便會作罷,誰知她在安濟堂門口一連守了一個月。忻與還隻好藏在朋友家中,不敢出門。
“忻羨逸是我二叔的故交,我與他其實不曾深交。”
“郭爺?”
“二叔年輕時跑漕運,經常随船往返湖廣與江南,與忻羨逸的父親忻拾迎是忘年之交。”
“難怪郭爺與謝懸……”
話說一半,岑樂自覺不妥,趕緊閉上嘴。
秦思狂倒是不在意,接着道:“三年前忻老先生過世,我與二叔同來吊唁。”
“那就在那時你認識了忻家兄弟倆。”
“忻羨逸老成持重,忻與還就比青岚小一個月,卻是孩童心性,粘人得緊,我委實招架不住。”
岑樂哈哈笑出聲:“有趣。”
“哪兒有趣?”
“你不怕九爺、郭爺,不怕溫時崖、顔芷晴,怕蔔遊和忻與還,甚是有趣。”
秦思狂嗤之以鼻,拿起桌上的醋瓶,往岑樂湯碗連倒三兩醋。煨湯已經發黑,岑樂隻當沒瞧見,淡定地繼續喝湯,眉頭都沒皺一下。
“先生太能吃醋,當心倒了牙。”
岑樂聽在耳中,笑在心裡,莫名從酸掉牙的湯裡嘗出一絲甜味。
秦思狂揣着手,饒有興趣盯着他。
湯碗見底,吃飽喝足,岑樂擦擦嘴,道:“你方才說忻與還比青岚小一個月,就是剛滿十八。”
“不錯。”
“那可不得了!”
秦思狂笑道:“何以見得?”
“明知故問。”
忻羨逸僅三十來歲,醫術高超已是難得。忻與還剛滿十八歲,已經能給人瞧病,一眼看出秦思狂在耍花樣,豈不是曠世奇才?
“江湖人才輩出,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先生還不到三十呢,感慨得早了點。”
“你信不信忻與還說的話?”
“聽先生的口氣,你不相信。”
“秦歌心性剛烈,她要讨公道的話大可把事情鬧大,不用在安濟堂守株待兔。”
“所以她另有目的。”
“你以内力混亂脈象,回春堂的老郎中都瞧不出來,忻與還一把脈就知道是裝的,可見醫術不俗,坐堂綽綽有餘。如果秦歌隻是要找忻羨逸的麻煩,忻與還不用躲,大可坐堂看診。”
“先生懷疑……”
“或許秦歌要找到人不是哥哥,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