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家。”
韓青岚背着手,走在前頭,林牧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拐過街角,經過一棵老槐樹,林牧已經看到遠處的燈光,馬上到家了。
就在此時,暮鼓聲響起,一更三點,到了夜禁時刻。韓青岚停下腳步,他的影子融入了婆娑樹影。
蟬鳴嘒嘒,陰森又詭異。
銀白月光把前方兩道黑影拉得好長,一道是人影,另一道是來人手裡七尺齊眉棍的影子。
林牧左看右看向後看,一二三四。
“小兄弟,”他上前一步,小聲道,“你帶兵刃了嗎?”
自然是沒有。韓青岚昨天和阚君宜出門喝酒就沒帶兵器,到此刻還沒回過永興堂。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四面圍堵好似天羅地網。林牧深知自己的武功僅學了皮毛,對上高手毫無勝算。少年兩手空空,拿什麼匹敵?
韓青岚望着他一眼,拍了拍手。
男人從少年眼中看出一絲不屑,剛想說些什麼,靜谧的夜裡突然傳來莺啼之聲,吓了他一跳。聲音婉轉清脆,一共響了兩次。
他立刻明白,這不是來自黃莺的啼叫,而是黃雀。
“齊眉棍?”
“那四人使的皆是五郎棍,一招一式剛勁生猛,有橫掃千軍之氣勢。”
薛遠稍作思量:“既然使棍,那目的就不是殺人。”
韓青岚笑道:“不愧是兄長。”
“少拍馬屁。”
兩隻黃雀很快趕跑四名并無殺心的宵小。
當林牧對少年拱手相謝時,但見他身後閃閃金光,刀風揚起他的衣袂。
果然還有埋伏着的第五人。
韓青岚目露精光,手肘格開身前之人,側身躲避刀風。很快,第二刀劈下,眼看刀鋒已到他鼻尖。
林牧被推了一個踉跄,驚吓中回頭。然而意料之外,他沒有見到血濺當場。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少年飛揚的青絲,再者是死死抵住刀刃的一塊布條——細細長長,是他的發帶。
鋼刀竟然砍不斷發帶!
林牧來不及細想,扯住發帶兩端的少年雙手交錯一使勁,刀頓時自對面人手裡脫出。再一眨眼,韓青岚手握鋼刀借勢轉身,刀橫在對方的脖頸處。
勝負已分。
“麻煩兄台回去禀報你家少爺,明日午時,我當登門謝罪。今夜,韓青岚瞥了眼林牧,“就當給我……給集賢樓一個面子,放過他,算了吧。”
刀在人家手裡,不行也得行。
林牧半天才從驚吓中回過神來,找回聲音:“他們要殺我?”
“不,教訓你而已。”
“‘教訓而已’……”林牧咽了口口水,“我不記得有得罪過誰啊。你剛才那句話,意思是認得那位少爺?”
韓青岚看了眼手裡的刀,道:“你也認得。”
林牧仍然心有餘悸,韓青岚卻告訴他不用擔心,暫時不會有人找他麻煩。
搖曳的燭火伴随腳步聲讓二人心裡一緊,林牧拉着韓青岚藏到槐樹背後。
原來是提着燈籠的更夫經過。
等人走遠,男人注意到少年披散在肩上的頭發和提在手裡的發帶。
夜裡看不清布料的花紋和材質,他也不知道世上有孔雀錦這般堅韌無比的神物,隻是好奇什麼布不怕刀劈斧砍。
韓青岚沒注意到他的眼神,低頭擡手給自己束發。
“我幫你。”
林牧的個子要高一點,他站在少年身後,拿過帶子,黑暗中摸索上對方的頭發,纏繞幾圈後打了個結。
夜深,風變大了些,月亮在雲間時隐時現。三聲鑼響,一慢兩快,三更天了。
第二天,韓青岚罕見地睡到日上三竿,吃過早飯幫焉鳳則整理貨物,又去旋子齋看張夫子修畫。瞧瞧時辰差不多,他提着佩劍出了門,去的正是喚魚樓。
“青岚,”薛遠打斷他,指指窗外街上叫賣的小販,“那是什麼?”
韓青岚自他身後探頭一望:“哦,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可香了。”
“我有點餓了……”
作為近來江湖流言的源頭,心有愧疚的韓青岚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待少年離開房間,薛遠才長長籲了口氣。
可惜這份獨處的甯靜沒有持續多久,背後有鬼鬼祟祟的腳步聲。他轉過身,來人是焉鳳則。
二人目光相遇,反倒是焉鳳則甚感驚訝。
“你怎麼臉色如此難看?”
薛遠冷哼一聲:“好小子,真是青出于藍。”
“嗯?”
焉鳳則沒明白“藍”指的是誰。
“十一十二兩天,跟着青岚的有兩名十三衛,你讓他們酉時來見我。”
“好。”
焉鳳則忽然明白薛遠不快的原因,韓青岚撒了謊,有所隐瞞。
薛遠眉間已經隆起座小山,他不知該不該開口勸慰,害怕火上澆油。想了許久,他才道:“你之前不還說半真半假的話不用置氣嘛。”
薛遠再次向窗外望去,韓青岚正在向小販買臭豆腐。
“你可曾聽過無色無味的酒?”
“無色無味的酒?” 焉鳳則失笑,“那和加了蒙汗藥的水有何區别?”
薛遠搓着手指呢喃:“我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