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芳那天晚上在外地,一時半會回不來,是黎國忠推了酒局,去局子裡将黎碩給撈出來,然後再去醫院把黎曉希給接出來。
黎曉希這一摔一撞并不嚴重,皮外傷出了點血,萬幸并沒有傷到腦組織,所以包紮一下就可以離開醫院。
黎國忠開了車接他們兄妹二人回家,在車的後座,黎碩一雙眼粘在黎曉希受傷的後腦勺,無視她驚恐懼怕的目光,确認她無事後坐回原位,一路保持緘默。
車内的氣氛很壓抑,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甯靜,空氣格外沉重黏濕。
黎曉希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一回到家,黎曉希才将書包放下,身後轟隆劇響,門像是要破裂倒下,發出地震一般震耳欲聾的聲響。
她急忙回身去看,黎國忠踹了黎碩一腳,黎碩重重砸到門上,而後跪倒在地。
“哥!”黎曉希沖過去,想要将他扶起來。
黎國忠一手提住她的後衣領:“你滾一邊去!”
黎碩面對着黎國忠,他跪在地上,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平靜到麻木的臉,若不是微皺的鼻梁顯示出他的疼痛,旁人會以為他感受不到痛,仿佛挨打的不是他。
他黑白分明的雙眸聚滿陰翳,渙散的瞳孔慢慢聚焦,殷紅的唇微張,急促喘息着吞吐空氣。
他跪在地上,處于弱勢地位的少年,擡眼仰視黎國忠,漆黑的雙瞳深不見底,這樣的神色表情沒有懼怕沒有悔恨,甚至到了一種蔑視和觀賞的傲骨姿态。
這樣的目光和神情,令黎國忠不喜,黎國忠又朝着他的臉上來了狠狠一巴掌。
黎碩被打翻在地,他一言不發,也不還手,始終保持沉默。
黎國忠邊對蜷縮在地上的少年拳打腳踢,邊暴戾咒罵說:“你知道你今天讓老子丢了多大的臉嗎?!平日裡老子是怎麼教你的?”
“沒用的東西!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混賬羔子,前途不要了?要是保送資格沒有了看老子不把你手打斷!你的腦子進水了?還要你老爹給你擦屁股?”
“我讓你打架!讓你打架!”
地上的少年始終一聲不吭,隻有黎國忠踹得特别狠的時候,才會從胸腔中發出幾聲微弱的悶哼。
光光拳打腳踢不夠,黎國忠後來抽出皮帶,盡情發洩怒氣。
陳文芳緊急趕回來時,進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陳文芳向來寶貝黎碩,先是抱着傷痕累累的黎碩撕心裂肺鬼哭狼嚎,後又與黎國忠撕扯起來。
黎國忠雖然對黎碩向來不手軟,但卻不打女人,他惡狠狠推開這個女人,嫌惡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教的!他都敢打架打妹妹了!慈母多敗兒,是你把他慣成這樣,無法無天了都......”
陳文芳發了瘋一樣将茶幾掀翻在地,本就脆弱的茶幾表面的觀賞石頭碎成了幾瓣,桌腳四腳朝天,桌上的東西劈裡啪啦四散一地。
“是!我慣的!我教的!那你有好好管過嗎?有什麼時候你真正耐下心好好說話?哪次不是隻會動手?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啊——黎國忠啊黎國忠,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會看上你.....”
黎國忠同樣不甘示弱,抱起圓滾滾的電視機重重砸落,電視機的塑料表面七零八落四散濺開。
“我不管?!我不管他吃什麼喝什麼?要不是老子在外面陪笑臉,這些房子是大風刮來的?!啊?陳文芳你爹陳建民現在住的房子是大風刮來的?陳文彪楊麗芬住的房子是大憑空送的?......”
無休無盡的争吵,東西摔落聲,相融為一體。
窒息。
黎曉希縮在角落,看到一直沉默蜷縮在地上的黎碩哭了。
在嘈雜的背景音下,一切争吵自動消音。
黎曉希聽不到看不到其他事物,隻看到了黎碩亮晶晶的眼尾,少年溢出的淚閃着雪花一般的光澤。
黎曉希的後腦勺沒什麼大事,但那個向她告白的男同學就不同了,幾次轉進重症監護室,他的家屬堅決不原諒黎碩這個害他們兒子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也因為這件事,黎碩失去了保送全國最好的高等學府的資格,不過他自己并不介意,以他的實力,就算不選擇保送,也能上一個别人輕易觸及不到的好大學。
向來品學兼優的尖子生發了瘋,背後的原因人人好奇,陳文芳和黎國忠也在不停地撬黎碩和黎曉希的嘴,他們最後還是知曉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那個被打的男同學的家屬堅決不選擇和解,他們一心隻想送已經成年的黎碩進監獄,最好把牢底坐穿,黎國忠給他們錢他們甚至将錢袋子砸到了黎國忠和陳文芳的身上,尖叫咆哮着将黎國忠和陳文芳趕出病房。
就在這時,事情出現了轉機,黎碩非但沒有進監獄,而且還有了非常正義的脫身理由。
那個男同學醒來之後沒幾天,黎國忠向警方和校方解釋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是那個男同學對黎曉希意圖不軌欺負她,告白不成惱羞成怒還把黎曉希推倒傷到腦袋,而黎碩——黎曉希的親哥哥,看到後為了保護妹妹,一時沖動動手才失了分寸。
那個男同學的身體已經在慢慢好轉,面對黎家和黎碩的反咬一口,事發的地方又沒有監控攝像頭,他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