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靠坐在沙發上,虛虛掀起眼皮,睜着眼,看到寬大寬敞的房間外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門角貼着地毯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是一個身體的線條凹凸起伏的女人。
女人朝着他的方向走來。
是紀青霜。
紀青霜站到了他的面前,一襲白裙柔美優雅,面龐溫柔從容,她稍稍彎下腰,伸出手撫摸上他的臉頰。
紀青霜坐到了沙發上,将他的腦袋放到了自己的膝頭。
裴義順着她的動作躺下,女人柔軟烏黑的頭發垂到了他的身上,他聞到了令人心安向往的馨香。
他在母親的懷中安心地閉上了眼,母親柔軟溫暖的手一下一下撫過他的腦袋,指尖撫過他的臉頰。
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做夢,雙眼半睜半閉間,他好像看到抱着他的女人變了一副面孔,可是他太困了,眼睛怎麼也睜不開,眼前模糊一片。
像隔了好幾層塑料膜,他怎麼也看不清女人的面容,隻覺得萦繞着自己的香味十分熟悉。
*
黎曉希第二天醒來身體已經好了很多,腦袋不暈了鼻涕也沒有昨天流得厲害,就是嗓子還是很痛。
放在枕頭上的手機已經沒電了,黎曉希着急去坐公交,于是簡單洗漱一下,急急忙忙将手機充上電就出門了。
下午又是一天的滿課,等她晚上回來處理好一天的事情後打開手機,小屁孩的消息又堆積了好些沒看。
其實每天都沒什麼事,就是他又看到了什麼新東西,有什麼新想法。
前幾天還問過她喜不喜歡狗什麼的,黎曉希想了想,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好像是——
[喜歡,但不會養,不想負擔除我以外的生命。]
開玩笑,高中的時候她沒有朋友,每天唯一與外界交流的機會就是晚飯過後偷偷摸摸去小區裡摸别人家的狗,那時每天的傍晚是她一天中最放松最開心的時候了。
後來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隻受傷的流浪小狗,在傾盆大雨中瑟瑟發抖,于是黎曉希脫了校服将小狗抱回了家。
那天晚上她到家的時候陳文芳正好在家,然後黎曉希連家門都沒進去,就被陳文芳堵在了門口。
“你才多大啊!你說養狗就養狗!以後你不在家,誰來養?”
“這是我家,我買的房子,這畜生今天要是敢進這個家門,你也給我滾出去!”
“你都是我養着!這畜生還要我來養?有你一個累贅已經夠多了.......”
陳文芳訓斥了黎曉希好久,然後無視了她的嗚咽流淚,将那條小狗給丢了出去。
後來回憶起這件事,黎曉希有的時候覺得其實陳文芳說的挺對的,她都沒能力也沒有足夠的信心和毅力負擔起自己,又怎麼能搭上其他的生命呢?
也許那條小狗,後來遇到了一個更好的主人呢?
黎曉希隻能這麼想,安慰安慰自己了。
現在看着手機上小屁孩發來的消息,看着地球上另一個人在同一天時間裡發生的事,也給她的生活帶來了為數不多的樂趣。
下午的時候給她發了他吃的什麼,是一張精緻的西餐的照片。
黎曉希沒吃過西餐,但是也能看出價格應該不便宜,不過也不稀奇,小屁孩的家境不差她知道。、
時間線翻到晚上,就在兩個小時以前,沉寂沒幾個小時的小屁孩突然說起了昨晚那通電話。
大意就是很抱歉昨天晚上的失禮,希望沒打擾到她。
還說:[.......昨晚一直睡不着,又胡思亂想了........]
[要謝謝你的陪伴。]
黎曉希回複:[沒事,昨天晚上我也失眠。我也要謝謝你。]
不同于往常,這個時候,如果是以往小屁孩很快就會發消息過來,或是接口,或是轉移挑起一個新話題,總之不會是沉默。
黎曉希總有一種感覺,對面的人其實也在手機屏幕前,一種欲言又止的意味。
良久的沉默之後,在黎曉希做完一面課後作業後,對面發來:
[我們能私下見一面嗎?]
[沒别的意思.....交個朋友。]
黎曉希記得他也住在B市,也在B市上大學。
她想起了自他們認識的兩個月以來,他的無奈和痛苦,每每找她傾訴時的語無倫次,這些尖銳話語下是原生家庭帶來的傷痛,對他造成了深深的、不可逆轉不可磨滅的傷害。
他們曾在夜色下隔着屏幕共同傾訴心事,說過喜歡的事物,談論過朝陽的溫暖和無與倫比的新生意義,以及——
黎曉希想起,昨夜眼眶裡的淚水浸潤視線,模糊了手機屏幕。
她回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