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曾說過:“ 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瞻望未來,你會說你前途未蔔,你會說你前途無量;但要是你站在終點,看你生命的軌迹,你看到的隻有一條路,你就隻能看到一條命定之路。
不知道命運是什麼,才知道什麼是命運。
命運中有一種錯誤是隻能犯一次的,并沒有改正的機會,命運中有一種并非是錯誤的錯誤,比如淘氣,是什麼錯誤呢,但這卻是不被原諒的。”
裴義的命定之路,或許在出生的時候就設定好了,從頭到尾,從生到死,他身上都流着裴景的血,在不被愛與期待中出生,隻是一個裴景用來留住紀青霜的工具。
他的哥哥和他一樣......不,他的哥哥不同,他的哥哥更受紀青霜的喜愛,離婚之後,紀青霜選擇了他的哥哥。
裴義開始怨恨這個世界,怨恨所有人,怨恨裴景從沒有父親的慈愛,怨恨紀青霜選擇了哥哥,把他丢給了裴景。
唯一的溫暖也離他而去。
裴義懷着一種極端陰暗的想法,如果不能給他永恒的愛,那麼從一開始就不要給他溫暖。
紀青霜既然不能永遠陪伴、永遠愛着他,既然遲早都要離開,都要将他丢給裴景,那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冷落他,一點都不要施舍母愛給他,哪怕隻是一點都不要,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深陷泥潭中無法掙脫吧。
裴義怨毒地想着,手上的動作不停:
[既然從一開始就注定丢棄,那為什麼還要生下我?]
[辜負真心的人,都應該去死。]
[他到底哪裡比我好?我那麼努力讨她歡心?為什麼她選他不選我?]
[都是她的親生兒子,為什麼注定被舍棄的那個人,是我?]
黎曉希的嗓子還是很不舒服,鼻涕也流着不停,總是要時不時起床擦鼻涕。
她縮在被子裡,一條一條翻看着對面給她發過來的消息,一條接着一條,就像是第一天晚上一樣,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難以釋懷的怨恨和痛苦。
不知是不是生病身體難受的緣故,黎曉希蜷縮在被窩裡,唯一的亮光就是手中的那一塊手機,她細細讀着,看着看着,眼前模糊一片,起了朦胧的水意。
她給他回消息,阻斷了他不斷發過來的、怨毒言語的短信隊伍:
[你說得對,辜負真心的人,都應該下地獄。]
那邊沉默了一會,發過來一句:[你還沒睡?]
[對不起,打擾你了。]
[你能不能陪我一會?就一會。]
夜已深,周遭靜谧,聽到的唯有自己鼓動的心跳聲。
黎曉希的嗓子鼻子呼吸道都很難受,心裡也難受,像堵了一口氣上不來似的難受,她也睡不着。
[好,我也睡不着。]
過了好一會,黎曉希都以為他不會再發消息過來時,屏幕上又有新消息的提示跳出來。
[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打擾你!我不說話,讓電話通着就行!]
過了十秒鐘左右,在黎曉希猶豫的這小段時間裡,對面又發了消息過來,語氣十分小心翼翼的:
[可以嗎?]
也許是昨天裴義的無端欺辱,也許是今夜聽到同住一片屋頂下、她一直認為過得去、友善好相處的舍友的議論,還也許是感冒難受腦子遲鈍不清醒,黎曉希同意了。
在她發可以之後幾乎一秒鐘的時間,對面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黎曉希接通了電話。
寂靜的夜,兩個受傷的靈魂,想要屏息靜靜聽着對方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聊以慰藉。
小屁孩果真沒有說話,電話那頭什麼聲音都沒有,湊近了聽,好像能聽到細微的手機電流聲。
長久的沒有聲音,要不是再三看屏幕确定這通電話還通着,黎曉希會以為已經在哪個沒有注意的瞬間被挂掉了。
黎曉希靜靜聽了一會,依舊是毫無動靜,咳嗽聲呼吸聲什麼都沒有。
她的心慢慢平靜下來,翻動身體,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慢慢放松了身體,然後将手機放到了緊挨腦袋的枕頭上,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裴義的心髒驟停了一秒,他聽到了對面女孩的呼吸聲,輕淺的,微弱不明晰的,像一尾羽毛從半空中飄搖而落。
夜晚太過暗黑、安靜,沒有一點人聲,落針可聞。
孤獨是人生的底色,但總有那麼幾個瞬間,在大千世界三千浮華裡,兩顆人心靠攏,抱團取暖,在這一刻,孤獨不再是一個人的事。
他聽到了自己的心髒在胸腔中強烈地跳動聲,飄窗的紗簾拂過陽台,輕掃冰冷的牆壁。
短而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平息下來,暴躁的内心世界也緩緩平靜下來,猶如夜色星辰下的大海,安靜平和,起伏舞動的波瀾層層疊疊,月光閃耀起魚鱗般閃耀的光輝,在這一刻,這就是月光的形狀。
睡意如石縫中源源不斷湧出的清泉,點滴溪水彙聚成江海般,襲上眼皮。
他好像靠在沙發上疲倦地合上了眼,但又好像沒有——因為他看到門開了,有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