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顔還有一個月就要年滿十五了。而此時的她半分喜意也無,有的隻是終日的惶恐與不安。
那該死的陳金貴已經連看了她兩回,還給樓媽媽送了不少的禮,樓媽媽也早就答應他做自己的第二人。
江書顔則是恨得牙根兒癢,要不是遭他算計,自己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還敢肖想她。反正,她是真不介意跟他來個同歸于盡的。
可是發狠歸發狠,能活着誰想去死啊!所以,隻要還有一絲出去的希望,她都是不會放棄的。
一般來說,青樓姑娘滿十五接客是慣例,她自然也不能除外。
一個月前樓媽媽就停了她手裡的活計,指了新的丫鬟給秋婳。她這一個月裡每天都用特制的汁水泡手,把原本手上的細繭都泡沒了,現在一雙手細膩潤滑,一點都看不出曾經做過粗活的樣子。
江書顔從三天前開始,牌子就被挂了出去,這就意味着她就能作為清倌人單獨見客了。這又與之前的紅兒不同,有的人能從丫鬟做到姑娘,有的人就隻能一直當個伺候人的,同時還得接待次一等的客人。這其中外貌條件占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性情了,假若你長得一般,一直有恩客願意捧着你這也是可以的。
在這裡的這些日子,江書顔也算是把樓裡的情況給摸了個清楚。這裡跟城裡頭的倚翠樓是沒得比的,在京城的花樓裡幾乎都排不上号,可是就是這樣,這裡自開張之後卻客似雲來,這雖跟新樓人氣旺不無關系,更重要的是這的位置占優。三教九流無一不可以在這流連。
正因如此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從這裡被人買走之後另想辦法離開的。正想得出聲,樓媽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哎呦,映月啊,快出來,今個兒來了幾個貴人,明白說了是要幾個新人進去伺候,都是些小公子哥兒,想必不會過多為難你們的,準備好就快出來啊,我就等在樓下!”
說完就扭着腰肢去叫另幾個姑娘了。
江書顔拿着手裡的钗環暗自發愁,她之前也見過一兩次客人,有樓媽媽過了一遍篩,她們見的客人自然不算難纏,可見來見去都是些大腹便便的中老年人,就像上次包下秋婳的王員外一樣,精明而算計,即便和秋婳在一起的時送流水的禮物,見天的出去遊玩,可一到動真格的讓他拿出大筆銀子贖身的時候卻是不肯了,薄情至極。
見江書顔還在發呆,空着個耳墜子,彩月便過來催促道:“我的姑娘唉,上次你不帶耳環就被樓媽媽好生訓斥了一番,可是都忘了,趕緊裝扮起來吧,再晚又得挨罵了。”
江書顔忙應了一聲:“就來。”
彩月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爹娘去世後哥嫂不願繼續養着她,又因家中建房正需要銀錢,兩口子一合計就把她賣到了這倚紅樓來。
一開始選丫頭的時候江書顔就注意到了站在最末瘦瘦小小的她,雖然姐兒們挑丫頭不會挑太出挑的,但是像彩月這麼瘦小的也是不會要的,就說一點,像她這樣瘦弱,活兒怕是都幹不好,找個丫頭反倒要自己伺候,何苦來哉。所以大家飛一般的選走其他人,江書顔就隻能和彩月一起了。
說來也是巧,彩月脾性和她甚是相投。兩人都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大吃貨。原本,來這兒之後江書顔一直有意無意的在少吃,為的就是不想自己長得太快,但後來發現這根本就做的是無用功,她也就不再為難自己了,自從夥食改善之後再沒虧待過自己。
再說彩月,完全是被哥嫂給餓怕了,看到吃的眼裡都能冒綠光,所以,每天送的四菜一湯從來沒剩過。有了同吃共睡的情誼,兩人倒比一般的主仆感情都要深厚些。
這才有了彩月時不時的碎碎念。
“姑娘,好了沒有,我聽媽媽說今天都些年輕的公子哥兒,怎麼着也比七老八十的強,您可得穿好看點。”邊說邊拿紅紅綠綠的衣服往她身上怼。江書顔對彩月的審美實在是不敢恭維,遂自己跑到衣櫃旁倒騰起來。
其實她也沒幾件衣裳,選與不選差距也不大,遂從裡面挑了一件淺粉色的掐腰小襖,配上櫃子裡唯一一條白色半裙,咬牙将耳環一穿而過,點了點唇脂就算大功告成。她的臉本就白淨,無需敷那白得要死的含鉛粉,眉雖淺淡卻有型,正是一派青春模樣。
她提起裙子帶着彩月就下樓去了。樓媽媽領着她與另幾個姑娘一道去了留仙閣。
入了門,江書顔幾人邁着甯娘子教的花步慢慢走進去,到了屋子的正中衆人皆站定行禮,柔柔地道一聲:“公子萬福!”這句話她們之前已被教了百十遍,怎樣喊得柔腸百轉隻是拿捏得十分到位。
顯見,那幾位公子也是十分受用的,爽朗的笑聲印證了他們此刻的愉悅。
樓媽媽見那幾人滿意臉上也堆起笑意,輕聲讓衆姑娘擡頭。江書顔樓媽媽被安排在正中,此時正對着主位上的少年。
她們一齊擡頭,那人就直直地撞入了江書顔的眼中,那是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頭發被金冠高高束起,穿着一身士子袍,星眸璀璨,眼含笑意,似是想看又不敢看,悄悄擡頭瞄了一眼又垂下去,與其他幾個大膽打量的目光有着明顯的不同。
他,看着幹淨極了。
另幾個男子見他害羞不敢看的樣子紛紛打趣起他來,鬧着讓他先選,他被人鬧得耳尖通紅,最後頭也沒擡的虛指了一下。衆人皆會意,樓媽媽便讓江書顔坐到了那位公子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