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的是靠近窗戶的位置，一轉頭就能看見浩瀚飄渺的宇宙。宇宙不會回應她，總是寂靜無聲的。

徐琢抽出座位前方的《星際人生安全指導手冊》，認真閱讀，邊讀還邊認同地點點頭：信息壁壘确實可怕，特别是在星際，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方周确實嚴謹，知道先弄到個光腦。不像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就是摸黑過河。

她們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位于伽馬星系代号為γ-3的壇星，屬于二級星球。座椅前方投影出伽馬星系的宇宙星系圖，并輔以關于壇星的介紹。

畢竟是低級經濟型星艦，活動的區域非常有限。旁邊那女孩倒是和徐琢互換了姓名，隻是還沒說上幾句話，就到了宇宙隧道。

穿越隧道時舷窗需要關閉，整個客艙内部都暗了下來，座椅靠背被放平，一時間倒是靜悄悄的。

那位身着白色軍裝的向導放出精神體進行精神疏導。據說初次乘坐星艦的人類不能适應宇宙深處釋放的精神威壓，需要向導的引導抒放顱内壓力。

這位校官的精神體是一匹溫順的牡鹿，長而健壯的角上纏繞着白色細碎的小花。化為實質的精神力從徐琢腳下淌過，彙聚成銀色的河流。對徐琢的吸引力超過星艦剛剛起飛的時候她所看見的宇宙。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精神力，生平第一次直觀認識到這個世界進化人類的存在。而這還僅僅是最表皮基礎的疏導，卻給予衆人一種全新的體驗。

徐琢很難說這是什麼感覺，明明是作為輔助的向導，在精神疏導的時候反而占據主導地位，精神力使徐琢這些時日脖頸裡擰緊的螺絲松動，不由自主垂頭，垂頭看見的是濺落一地的微光。

向導站立的地方，即是銀河。

……

“你醒啦？”旁邊的女生遞給徐琢一副一次性餐具，徐琢擡頭清醒了一會兒，後知後覺聞到飯菜香。

面前放着剛剛端上冒着熱氣的食物，太空本就低溫，大多數人都在向導做精神疏導的時候睡過去了。徐琢是最後一個醒的，現在又冷又餓。

“居然不是營養液。”苗芽計劃還怪貼心的，完全按照星際兒童成長發育指南來。

女生示意徐琢認真翻翻上星艦的時候給的小包，喝了一口熱牛奶：“接下來的幾頓就是營養液了。”

對面投影的航線上顯示她們即将要路過一顆尚未命名的荒星。舷窗也已經開啟了，徐琢隔着星河點了一下屏幕，上面顯示預計時間還有六十六小時。

哦，怪吉利的。

疏通精神後的女生沒有之前這麼緊繃，和徐琢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起來。

穿過一個宇宙漩渦，星艦颠簸了一下，女生看上去有些害怕，笑着吸氣：“都怪我之前太愛看新聞了，總覺得星際旅行并不安全，五步一星盜十步一星匪的。”

“沒事，我們有那麼多哨兵護衛呢，何況這些人也很少會對上軍部。”徐琢安慰道。按理說，一般是劫财為多。

“嗯嗯，”女孩點點頭，“我知道，我就亂想嘛，沒事……”

星艦掠過艾歐塔星系，向外能望見一顆土黃色的星球漸漸上升，占據了大半個舷窗，背後襯着藍綠色的星雲。漸漸一道白光閃過，煙火般拖着尾巴向星際行駛軌道反向奔去。

徐琢的目光遊移，從外面一輪沙白色的圓月緩慢挪動到了女生略顯驚慌的臉上，一隻手按住她的臂膀。

“再亂不亂想也已經沒有用了。”

她嗅到了燃燒的氣息。

這種稱得上極度危險的預警幾乎要使徐琢的頭皮炸開。她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像雕塑一般僵硬，那點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微笑幾乎是楔在了她蒼白的唇畔。

在星艦發出警報之前，火光已經先一步映照在了旁邊人灰色的眸子裡。舷窗碎裂，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玻璃片插入徐琢的肩胛骨，徐琢順勢把身邊人推離。巨大疼痛迫使她睜開眼，看見廣袤宇宙之間漂浮一頭牡鹿，正試圖撐起保護障壁，但還是遲了。

牡鹿背對着圓月，發出泣血的悲鳴。

艦體爆炸，塵埃揚起，在宇宙中刮起一陣飓風。徐琢隻感覺一場鋪天蓋地的耳鳴襲來，旁邊的人在她的目光中被迅速卷集成粒子，同時金屬地闆被風化，她蜷縮成一團，重重砸在沙土之上。

意識完全消散之前，她覺得自己隻是卷入了一場悄無聲息的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