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人的軍隊很快給出了答案。
有大概兩百個飛行獸人懷抱着大陶罐悍不畏死地向城邦上空飛來。
它們頂着箭塔的重弩，向下投擲粗制濫造的□□。
水系的魔法學徒早早就為糧倉和工坊施放了水牆，黑油濺出的火星在發出滋滋的水汽後很快熄滅了。
但是仍然有一個糧倉和工坊被火焰包裹住，由民兵組織滅火。
在初級魔法師費力施放的‘遲緩’法術幫助下，箭塔快速升起了防撞的鐵網，并且殺死了二十三隻飛行獸人。
士兵們一隻隻地原地殺死後拖下去，留下一道道血痕。
沒有沖洗，寶貴的水資源要留在更要緊的地方。
重弩機是由弗加瑟帶着工匠一台台手搓出來的。
她跟着赫柏塔一齊登上城牆，站在弗加瑟身後看着對方一條條命令有條不紊地下去。
看着幾乎是連射的弩箭，阿彌娑眯起了眼睛：這樣的好武器，為什麼再也沒在卡朔佩見着過？
在飛行獸人突襲糧倉工坊之前，有大約三百個狼騎兵和□□兵攻擊北門的吊橋絞盤。
此時弗加瑟正在北門城牆上。
她略看一眼，判斷出這隻是佯攻，立馬命令手下組織一半魔法師去加固糧倉和工坊。
俯沖的飛行獸人迅疾地加入戰場，原以為會落在城牆上的陶罐被精準投擲在後方。
弗加瑟估算了一下距離和速度，命令城牆上的魔法學徒統一施放基礎的‘氣流紊亂’魔法。
陡然升起的防撞網攔下了小部分想要突破防線精準投擲的飛行獸人。
更多的則是振翅飛上更高的天空，急速俯沖。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光憑十座箭塔的弩機是無法成功攔射這些獸人的。
但是赫柏塔登地跳出躍向半空，在空中化為赫肯的原形。
細密冰冷的鱗片微微張開，冒出蒸騰的熱氣。
伸展的肉翼盤旋着上沖，比最堅韌的金屬還要鋒利，撲展旋轉間将好幾個獸人的胸膛利落的切開。
有陶罐砸在她的身上，迸濺出四射的碎片。
難聞的黑油流淌在她漂亮的鱗片上，在熱氣下很快炸燃出小朵小朵的藍色火焰。
然而她隻在空中抖了抖雙翼，就滿不在乎地披挂着火焰沖向獸人。
飛行獸人們在她的沖撞之中亂掉了隊形，有的相撞後盤旋着下落一陣高度才費力地重新振翅試圖飛起，卻被飛速射來的弩箭穿透脖子瞬間斃命急速墜下。
有的扔下陶罐後迅猛地振翅想要改道逃離，卻被追來的赫肯一爪捅穿胸膛，披挂着的火焰瞬間點燃對方的毛羽，如同火球一般帶着難聞的燒焦氣味落下。
在赫柏塔的幫助下弩機射殺了七隻飛行獸人，射下十六隻獸人，赢得了第一波進攻。
佯攻的狼□□兵也在飛行獸人撤離後迅速撤退。
盤旋在天空的赫肯發出威吓的長吟。
她的嘴裡噴射出高溫的氣流，朝着倉惶後撤的騎兵噴吐。
滾燙的熱浪掠過，哪怕在城牆之上也覺得灼熱。
弗加瑟看了一會兒，突然轉頭看向阿彌娑。
“孩子，你憑什麼認為你能駕馭這樣的巨獸？”
阿彌娑心跳一滞，隻看見弗加瑟神色認真地看着飛翔的巨獸，看着對方在朦胧的晨曦裡反射着微光的鱗片覆蓋的巨大身體，“這樣的巨獸，早就該湮滅在曆史之中。”
“如果魔法、巨龍和赫肯永遠盤旋在人類的頭頂，投下巨大的陰影，人類應該何去何從？”
如果魔法永固，這種蠻橫不講理的力量掌握在少數人裡，伴随着權力長久地統治人類。
人們該如何發展出更大的力量？
人類什麼時候能擁有所有人都能使用的、可以掌握在普通人手裡的力量。
如果巨獸雙兇永存，龐大的黃金王座上是更加龐大的惡獸。
它們能夠噴吐火焰、飓風和寒霜，它們身沐風暴和雷電。
人類隻能匍匐在王座之下、龜縮在對方從天空投下的影子裡，懇求憐憫和注視。
人類如何能擁有安心栖息之地、如何能夠安穩安定地生活？
阿彌娑沒有說話，隻是注視着戰場。
片刻後，公爵輕語：“閣下，我從未駕馭她。”
她沒有發出任何指令和命令，此刻赫肯完全是随着本心行動。
赫柏塔自發地盤旋在布南迪菲瑟上空，守衛這個人類的城邦。
促使她這樣做的，并不是來自阿彌娑的示意或者命令，不是她駕馭有方。
也不是弗加瑟讓赫肯出戰的。
她此刻撲殺向獸人的每一爪，斬出的每一翼，都是為了克倫佩，為了芙貞，為了卡莎，為了基裡......這一下，是為了瑪施朵！
這一下，是為了莉可！
這一下，是為了索菲！
她不曾接收任何命令，她是為了和她在十萬大山裡并肩作戰的每一個人。
阿彌娑心想，弗加瑟還不夠了解赫柏塔。
她同樣擡起頭注視噴吐高溫的赫肯，明白弗加瑟對赫肯抱有疑心，對自己抱有敵意。
狼□□的退路上突然升騰起黑煙。
黑煙急速升空，仿佛能扭曲光線一般。
阿彌娑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後撤的飛行獸人似乎右翼有一點視角盲區。
可能是獸人帶傷導緻？
她不得不感歎弗加瑟對戰場精準到毫末的把控力。
黑煙升騰地恰到好處，幹擾了後撤的飛行獸人，在短暫的慌亂之中赫肯噴吐的高溫已經燎了過來。
狼□□不得不接住好幾個墜落的同伴拽回營地。
但現在不是放松警惕的時候。
因為獸人的進攻很快就來了，士兵們還來不及喘息休息，就看見黑壓壓的獸人步兵推着簡陋的攻城塔慢慢湧上來。
巴克帕深知，獸人們需要快速地拔下這座城邦，否則隻會被圍擊。
而隻要拔下布南迪菲瑟，背靠頓塔巴爾其，獸人就擁有了在人類陸地上打持久戰的能力。
獸人的攻城塔是曾經出現過的攻城武器，底部有空間可以容納士兵藏在其中。
一旦推進，裡面的攻城獸人就會快速跳上牆頭對城牆上的人類展開屠殺。
漫天箭雨并不能穿透獸人步兵的鐵甲，隻是徒勞地留下印子。
弗加瑟抿嘴片刻後怒道：“真是受不了這些偷工減料了。”
“這批箭矢為什麼沒有添加精秘銀？”
“連獸人的皮子都紮不穿，王室指望我的士兵們拿着刀叉和獸人拼命嗎？”
不怪弗加瑟憤怒。
貴族們用着大把大把秘銀做的餐具，揮霍着各種貴金屬。
發到前線的箭矢，居然是最普通的鐵箭。
沒有附魔也沒有添加特殊材料。
弗加瑟已經氣到冷笑，她沉着臉從空間戒指裡掏出一大堆材料，看了一眼阿彌娑，終是退了一步：“替我護衛一下。”
阿彌娑點頭，隻見弗加瑟手指翻飛着快速拼裝這樣那樣的機關，時不時咬着個金屬器件、雙手同時擰着鉚螺。
獸人的攻城兵很快有兩個跳上了牆頭，兇狠地撲向守兵，手裡的鐵杵瘋狂地擊打城牆士兵的頭部。
弗加瑟把荊棘蘭丢給她。
她一把接住，荊棘蘭泛着微紅的光。
弗加瑟抽空看了一眼她，蹙眉：“荊棘蘭自帶附魔你不知道嗎？”
“咬開你的手指把血塗上去，這是劍蘭的血契魔法。”
血契魔法沒有生效，弗加瑟瞳孔地震，還不忘擰着手上的螺絲。
什麼意思？
不是劍蘭私生女嗎？
血契呢？怎麼不生效？
阿彌娑同樣瞳孔地震。
“閃開！别發呆了！”
弗加瑟爆喝一聲，一腳将拼裝好的裝置奮力踢向城牆外——沒踢動。
她疼得捂住靴子，“赫柏塔！”
阿彌娑眨眼，一劍格擋住獸人揮過來的鐵杵，一邊迅速矮身翻滾出去躲開下一個攻擊。
她的視線随着被赫肯踢出去的裝置飛向半空，隻看見那個黑漆漆的立方體在半空中炸開一樣彈出許多細小的枝節，往下噴出一股白氣後浮在空中。
緊接着，這個裝置發出細微難辨的震顫，阿彌娑覺得有些頭疼。
士兵們和赫肯很快殺死登上城牆的獸人，弗加瑟則癡迷地看着空中的機械。
她随口解釋道：“獸人有一種圖騰強化，類似于強化魔法，會讓沖鋒的獸人更加勇猛，疼痛減弱。”
“那隻大熊估計想在攻城牆的時候用。”
她指向正在震顫的機械：“我發現圖騰的強化會在水和空氣裡震顫出一種有規律的波紋一樣振動，我把這叫做‘強化波’，然後逆着這個波的規律制作了這個。”
“它在驅動下可以模拟強化波，發出完全相反的震顫。”
弗加瑟神情有些得意，翹着嘴角：“這個裝置隻能現拼現用，你可以把它看成是煉金裝置。”
“傳說巨龍很擅長煉金魔法，而這個裝置的驅動依靠的不是魔法元素而是一種很有意思的油。”
那張年輕堅毅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生動的神色，像小孩炫耀自己鐘愛的玩具：“我把它叫做烈油。你看——”
在她的目光注視之處，一隻巨熊化作了原形，率着獸人軍隊洶湧而來。
無數獸人步兵紛紛化為原形：熊、虎、象......
體格龐大、皮糙肉厚的步兵們捏着沉重的石瓜鐵杵，大地揚起灰塵。
弗加瑟捏緊佩刀，“年輕人，管你姓劍蘭還是姓什麼，攥緊你的武器吧。”
“真正的戰争開始了。”
她的聲音輕輕地：“現在想逃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