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個安靜的角落,把自己埋進去,
安靜地,等待腐爛……
——江棠日記節選
……
在一片打了霜的柿子林底下,柿子紅彤彤裹着白霜,誘人極了。
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落葉,少女輕得像枯葉蝶,踩在上面悄無聲息。
我就不一樣了,吭哧吭哧,氣喘籲籲。
空氣中飄來柿子清甜的香氣,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人還是蒙的。
我剛剛做了什麼?
我一個流浪者,撿了一個大活人上路?
我瘋了嗎?
我大抵是真的瘋了,偏頭看了眼乖巧地牽着我的衣角跟在身後的小姑娘,我陡然生出滄桑來。
但凡有個熱心群衆去舉報我拐賣未成年,我就得完。
事情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我實在想不明白,方才想留下小姑娘的沖動,就和在破廟裡想打開井蓋的沖動一樣來得突然,且強烈。
眼下我回過味來,心底别扭極了,擰着眉回頭看她,幾次欲言又止。
她垂着眸,看上去很乖巧,也有些冷清,忽然擡頭和我對視,琉璃色的眼瞳像蛇一般豎成一道線,有些委屈地問我:“江棠,你後悔了嗎?”
我……
我憋了口氣,腦子裡想了很多——想那雙琉璃色的豎瞳,想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又不曾說過。
可最後,暈乎乎的,隻剩下滿臉的愧疚,“我沒有,你别多想。”
她輕輕應了聲,忽然道:“江棠,給我取個名字吧。”
取名字?
我曾聽說,名字的意義非凡,命名權是極為親近的人才有的權利,往往還代表了上對下,長對幼。
她叫我姐姐,我替她取名,倒也不算逾矩。
我看到漫山遍野的茶樹,心中一動,正想說些什麼,遠遠地聽到一陣小孩的嬉笑聲。
眺望過去,村莊近在眼前。
黑的瓦白的牆,一棵老梨樹枯敗聳立在近前。
而有一間茅屋如水墨畫裡的異色,突兀攔出。
它簡陋得不像這個時代該出現的屋子,它是上世紀肮髒貧窮的見證,黝黑低矮。
四五個男孩躲在梨樹後面,緊張而興奮,探出半個身子,拾起地上的石子砸向茅屋,土話夾雜着普通話,依稀聽清:“不要臉,瘋女人!”
我蹵了蹵眉,走得近些了,才看見,茅屋前坐了個女人。
女人不挂一縷,頭發亂糟糟的,目光空洞無神,靠在又白又黑的牆頭,吃吃地笑,對砸到身上的石頭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