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氣至極,俗不可耐,庸俗碌碌,落入俗套,世間最俗之人。
——江棠日記節選
……
瘋女人到村子裡的年月已不可考,是三十幾年前還是二十幾年前?
沒人關注,沒人關心,大概連當初騙她來這的呂家明也已經忘了。
這樣一個可憐女人,是不值得男人,尤其是這屋子裡頭記挂“天下事”的男人們纡尊降貴去關注的。
于是我在這一張張高高在上的臉上,又看到了那樣的輕蔑,那樣的不屑。
老書記許偉的目光仿佛在說:“果然隻是個女人,我跟你談幾十萬人的生命問題,你隻關心一個瘋子。”
但他們又不得不浮起那虛僞的熱絡輕蔑來答應我,王青山當即拍着胸脯保證道:“這是小事,我回去就問問家明,着手查去,不過老領導們交代的事你要上心啊,這才是大事!”
王建國也溫和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周蘭英的事已經過去了,山裡男人娶老婆不容易,當初她也是自願跟着回來的,你不要因此記恨。”
理解個屁,過去個屁,老娘一個活生生剛被拐的例子站在你面前,你有臉說過去了?
我火蹭一下冒上來了,但随即蹭一下又冷了下去,臉色吓得煞白,盯着王建國的臉差點腿軟摔倒。
王建國身後的架子上,白衣白裙的少女把指尖抵在唇邊,笑吟吟地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噓。”
她一副少女的天真姿态,晃着腳丫子,在王建國白花花的腦袋上踢啊踢,笑的有些冷,冷得有些譏诮。
我咽了口唾沫,把脫口而出的江茶兩個字咽了回去。
王建國似乎對江茶居高臨下的羞辱一無所知,白花花的頭發晃動,他也隻是撓了撓頭皮,縮了下脖子,疑惑地看了眼窗戶,疑心風大而已。
他看見我的臉色,大概也想起了我現在是個什麼身份,臉上一閃而過尴尬,随即假惺惺道:“你的問題是有些棘手,但等你幫我們收服了蛇妖後,我們可以再商量着解決嘛。”
“嗤。”
江茶翻了個白眼,冷笑了聲,懶洋洋道:“騙你的哦,他們知道我回去,你也得死。”
我瞪大了眼珠子,心裡頭驚濤駭浪:“什麼玩意兒?”
“我也不清楚,唔,總之當初那個瘋和尚提過的,一生共生,一死共死。”
“你,你,你……”我心想,我的娘,她聽得到我心裡想什麼不成?
這些老東西看不見也聽不見她?
江茶認真點頭,微笑道:“姐姐不用怕,我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能聽到你想什麼的。”
她不叫姐姐還好,一叫我又冒火了,哪來的不要臉老妖怪,不怕給我折壽了?
我氣呼呼正要理論,她從架子上輕巧地跳了下來,走過來牽住了我的手,那隻手依舊溫潤微涼,像上好的玉石,而我一下想起了此前春夢裡的場景,那截瑩白滑膩的蛇尾。
我老臉紅了紅,小聲輕罵:“不要臉。”
“嗯?”她輕笑,偏頭看我,然後湊到我耳邊,細聲低喃:“不是夢,姐姐,我瞧你有些欲求不滿,幫幫你。”
我瞪大了眼睛,震驚、難以置信、驚恐地看着她。
這什麼妖怪啊?有沒有人能給我提供法律援助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妖怪啊?
其他人似乎真的看不到江茶,但聽到了我那聲不要臉和看到了我悲憤欲絕的神色,王建國老好人似的笑瞬間沉了下去,眉頭一皺。
“江棠,你有什麼意見?”
我憋得想死,臉色變幻精彩莫測,我心說要不直接把江茶賣了,沒準這些老頭能留着什麼秘密武器,可以直接把這破蛇收了?
江茶掩唇,笑得嫣然:“姐姐,還是不了吧,他們的老胳膊腿我都嫌柴,不願意吃。”
我氣得哆嗦,顫巍巍地,義憤填膺道:“你别叫我姐姐!”
我一個才二十三歲的大好青年,你一隻上了年紀的老妖怪,有沒有點輩分觀念?
江茶擅于氣我,以至于我現在腦瓜子裡除了惱火,其他事都想不利索,直到王建國和許偉都古怪地看着我,我才冷靜了些。
但在座各位的年紀加起來都不見得有江茶大,我對老縣長和老書記鬥不鬥得過江茶頗感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