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茶緩步走向我,微垂眼睑,好似很疲憊,她擡起手,我腰上别着的那本越劇集飄出,晃悠悠地浮在她身前。
白蛇善惑,我不是跌進她的回憶裡,這是她編織的現世。
我故作倔強地看向她,妄圖表達出些态度,但江茶看也未看我一眼,昔日的溫柔戲谑像是我的錯覺,她分明比石像還冷些,我在她眼中不比蝼蟻顯眼多少。
江茶拂手,書頁剝剝作響,嘩啦啦翻開,一片白鱗歡欣雀躍地落下,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氣息,迫不及待地往江茶身上貼去。
鱗片卻被伥鬼捏住了,他回頭,捧着鱗片,嗓音尖細地叫:“大人。”
江茶微微颔首,總算施舍了我一眼,涼薄淡漠,古井無波。
我幹笑,眼淚不争氣地流,問她:“什麼意思?”
江茶說……江茶什麼也沒有說,她轉身走進我眼眶模糊的大霧裡,淡成一抹影。
叫茉莉的伥鬼支着下巴張望了眼,長松了口氣,轉頭悲憫地看着我,說:“小倒黴蛋,其實我叫姬嬰。”
誰管你叫什麼,我脫下鞋子憤憤地朝伥鬼砸去,伥鬼也淡成一抹影消散,越劇集翻頁落在地上,霍然,四周霧氣瘋狂湧動。
我開心了。
我瞧見江茶回過頭來,神情微愕。
死裝蛇,讓你裝高冷。
但我也悲催了。
那蛇鱗果然是被動過手腳,在姬嬰手裡炸開,如煙花一般,絢彩紛呈的彩色把我們三個吞沒。
我們大抵也成了煙火裡的一粒塵,飄飄浮浮地,落不到實處。
這空檔,我竟還能抽出心思想,江茶那千年老蛇妖被炸成沫沫會是什麼模樣,我們算不算骨灰都摻和在一起了?
嘿嘿,有時候是有點戀愛腦。
……
我像是睡了一覺,做了場悠揚的夢,有微涼的水滴答滴答落在臉上,我緩緩睜開眼,一角被風吹爛的蜘蛛網落入眼眶,一隻蜘蛛忙碌地縫縫補補,我感受着血液流動的暖意,一聲歎。
沒死啊。
我撐着手坐起來,視線開闊起來,某隻坐在那臉色臭如瀝青的蛇也映入眼簾,我又歎。
真可惜,她也沒死。
我說:“你也太不厚道,自己曉得不淋雨,把我丢漏雨的地方。”
這是間破敗的百歲亭,地上滿是青苔,柱子坍的隻剩兩根,為數不多保持幹燥的地方在江茶屁股底下。
也不曉得誰招惹這老妖怪了,她睨了我一眼,臉色臭得出奇,嘴角一掀,賞了聲冷笑。
我不樂意了,我爬起來憤憤不平。
我說:“你給我甩什麼臉子啊,那要不是你不聲不響沒了這麼多天,我能去天池庵找你嗎,那蛇鱗我怎麼知道有問題,我又不是故意要把你炸成沫沫,再說了你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江茶似乎咬了咬後槽牙,她阖眼,舒了口氣,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老娘倒了八輩子黴遇上你。”
我說你這話說的不對啊,這不是我的詞兒嗎?
江茶憤然起身,走到我面前,兇相畢露地呲她那兩顆小狗尖牙。
我說:“有本事你咬死我啊。”
死過一次的人學會了有恃無恐。
她氣急敗壞地說:“滾出去!”
我反唇相譏:“這又不是你家的,憑什麼我滾?我滾就滾。”她開始撸袖子,我從善如流爬起來往外滾。
滾到門口我覺着不對勁,她什麼時候打架還要撸袖子了?什麼時候吵架還本本分分用嘴吵了?那不都是一條尾巴的事?
我回頭看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她臉色陰沉,我笑開了花。
我說:“江茶,你是不是沒有法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