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正常的話,為什麼要快樂呢?”
——江棠日記節選,摘自《我要快樂,不必正常》
……
洪水,在古今中外的神話中似乎都代表着天神對世人的罪罰。
但我是妖。
妖沒有資格審判世人。
于是多年以後,斷碑野史上,對這場浩劫的評價,隻會是兩個字。
“妖禍。”
我從舟中走下,看到了岸邊那兩個人。
一個木讷呆傻,另一個,窩在她懷裡,瞧不清面目。
我想她們在害怕我。
有時我也害怕自己。
我經受着長久的孤獨,我分明喜愛暖陽,卻終日蜷縮在陰暗的井底,守着我的不解與仇恨。
為了這不解,我來到此處,我要看看,那個背叛的人會得到怎樣的報應。
她是否過上了夢寐以求的,正常的生活?
正德三年,有位聖人龍場悟道,百妖受澤,一心向善。
我爬出洞曬太陽,遇到了一個和尚,喝酒吃肉的和尚。
他說他受人之托,來降妖。
我說你們佛家講因果,我了結因果,何錯有之?
這是個講道理的和尚,他沉默了會兒,說對,但人家翻出老黃曆,非要個說法,不給個說法影響我修為。
簡直是無妄之災。
我蛇在井裡盤,齋從天上來,已修成果位的羅漢佛印一壓,我在井底茹了十幾年素,無處說理。
人受了委屈能求神拜佛,妖卻走投無門。
好在我是條能屈能伸的,好脾氣的蛇。
我心說開壇告狀的可别讓我抓到是誰,不然我連他祖宗的賬一起再算一回。
但随之而來的,是正德十三年春,我看大的閨女的心上人被吓暈在我眼前。
我沉默,我閨女吓呆。
閨女開始嚎啕大哭。
我聽過評書,有一折戲和我眼下的窘迫很相似。
但我是條懶于修行的蛇,我修到今天能化形那屬于是自己都沒注意的時候滾進捷徑裡去了,多年下來蛇脈是沒攢下半條。
我仰起頭顱,心想我一不認識觀音,二不知道去南極仙山的路,可如何是好?
閨女還在哭。
我硬着頭皮說,沒事兒,能救。
我折進三百年道行。
我邊折我的壽,邊聽閨女絮絮叨叨她的情窦初開。
她說她可不敢告訴爹媽,女子相戀可比天池庵住了隻蛇妖還驚世駭俗,是要抓起來浸豬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