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先捅破的窗戶紙,她将小姑娘壓在屋裡的窗戶邊,将那一彎盈滿笑意的眸子親吻得隻剩下震驚和水澤,她這一生隻勇敢了這一回。
她這一生隻勇敢了那一回。
小表妹提出私奔時,她确乎憧憬過未來的美好,可當求到那隻妖怪面前時,她害怕了。
自幼誦讀的聖賢書和三從四德拉扯着她的骨子,她茫然無措,她真的要和小表妹遠走他鄉,去過隐姓埋名的日子,和一隻妖怪牽扯不清嗎?
她害怕了,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裡。
家裡好熱鬧,怎麼會這麼熱鬧?
有個峨冠朱袍的老人,家裡人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劉禦史,她被拉到人前,聽人家歌功頌德,說禦史大人的祖上是當地有名望的鄉紳,興修廟宇,教化鄉裡,最後更是為了守護鄉裡,以身殉道,鎮壓了閩蛇廟裡的邪祟,護住了鎮子百年安甯。
她恍惚覺得這和她聽到的版本不太一樣,但不大關心,她慌亂地,隻想藏起來。
可那老人來到她面前,問她,蛇妖在哪?
她震驚地瞪大眼睛,滿目茫然。
蛇妖的事,她和小姑娘藏得好好的,怎麼會有别人知道?
老人身後帶着好多人,有道士,有和尚,奇奇怪怪的一群人。
有個癞子頭上來,嗅了嗅,說:“錯不了,她身上有那條蛇的氣息,那蛇損了修為,藏不了!”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即将發生什麼,隻覺得要不好,緊緊地閉着嘴,一句話不肯說。
那老人見她不說,咧嘴笑開,在夜色裡,陰森森的。
老人說:“姑娘,那蛇妖做了孽,殺了我的祖輩,我這做後人的如今連祖宗墳頭都找不着,總不太好,總要個說法,你就告訴她在哪,不連累你們。”
她死死閉着嘴,隻覺得這鬼影憧憧的一晚,比見到碩大白蛇時還要恐怖。
老人變了臉,冷哼:“綁起來,尋着氣味,總能找着!”
她被帶着回到天池庵,她知道一切都晚了,她這一輩子,都将在悔恨中度過。
也許她早在十六歲那年就應劫而死,活着的,隻是具行屍走肉。
一切在十六歲那個清晨,小姑娘眼中盈盈的水澤裡,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