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一陣緊張,有些害怕蘭花嬸動搖,也為蘭花嬸的局面心憂,若是我遇上這樣的情形,定然又是茫然無措,順勢而為。
但我低估了蘭花嬸的韌性,她比我果斷得多,堅強得多。
蘭花嬸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看着這些忽然會關心,會說話的男人,搖搖手裡的賬本。
“旁的沒用,這一筆筆賬清爽着,你們父子以後死活和我沒相幹,房子總歸是我的錢蓋的,不然把錢給我,不然把房給我,我留給青青,青青怎樣也能過一世!”
阿歡站出來,“阿公阿叔,我國法律作了明确的規定,即法律保障婦女的合法權益,社會的和家庭的生活等各方面有同男子同樣的權利……”
阿歡講到一半,有些害怕地回頭望了眼,怕桂花嬸罵她多管閑事,但桂花嬸沒響,她便繼續道:“所以蘭花阿婆講得對,要麼還錢,要麼還房,不然我可以幫阿婆請律師跟你們打官司的!”
長福氣沖沖:“你講得我聽不懂!我就曉得從來沒有分田給女人的道理!”
阿歡氣而無奈,那老頭拄着木棍耀武揚威,像很得意自己做了個主,忽然,屋裡潑出一盆水來,潑得老頭大叫,手忙腳亂退開,看向潑水的人:“你,你怎?”
桂花嬸拿着盆,啐道:“老狗公,髒了我家門口!”
阿歡松了口氣,笑起來。
桂花嬸走到蘭花嬸身旁,家華和他舅舅走過去攙住長福,桂花嬸看着蘭花嬸道:“人心是肉長的,有眼睛的看得到你做得苦啊,實忍不得,我家老狗公是死得早,不然我早晚要拿刀砍死他的,蘭花你就是太軟和,叫人欺!”
蘭花嬸的弟弟扶住長福,“做什麼,一家人要做到這地步?阿姊,莫太過分啊!”
桂花嬸的兒子出來湊熱鬧:“是啊,做這麼過分對誰有好處?這樣,家華道個歉,大家皆大歡喜——”
“誰跟你皆大歡喜!”
樓上,青青扒着窗戶,扔下一團紙,砸在家華頭上,“奶奶不聽他們講,他們放完屁就忘了!”
蘭花嬸仰起頭:“莫扒窗戶!”
青青吐吐舌頭,說她長到八歲前,一年隻能見一回爸爸,讀書吃飯都是奶奶管,怎突然拿她做文章——家華一個男人,照顧得了孩子?
家華何時照顧過她?
家華氣沖沖看着青青,罵:“白眼狼,實是給你奶奶帶壞了!”
那幾個男人,這幾個女人,中間像是畫出了泾渭分明的線,彼此仇恨地瞪住彼此。
蘭花嬸響:“我心裡清楚,我眼睛叫蒙住了,這多年醒不過來,今天是神佛幫我——”
她看着家華:“俺們算清爽,以後你父子自家住老房子,自家做飯吃,你家山你家地俺不貪,獨這房子還我!”
家華臉色微微扭曲,似羞惱演出了低頭而得不到回應,忽然暴怒,沖上去撿起地上的菜刀,恨恨道:“我就知道啊,我就知道你疼的是大哥,你害我一輩子啊!去死啊!”
誰也沒想到這一着,暴怒的男人揮舞着刀劈下,衆人隻來得及驚恐地張大嘴巴,瞪大眼睛,那刀誰也不及攔,誰也不敢攔。
蘭花嬸驚恐地看着刀落下,大女兒家英失聲尖叫:“你癫了——”
一切像放了慢速。
刀落下的瞬間,一片樹葉綻開,将刀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