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竹聲作為部門總監,管林遇雪這事兒完全是抹不開人頭。
Ada走後,林遇雪完全陷入單打獨鬥中去,Ada的工作一部分分給其它同事暫代,絕大部分還是由林遇雪承擔,她進步再快,面對這麼大批量的工作也會遇見無數問題,何況處理這些工作本身也需要很多時間,因此她天天像小蜜蜂似的,辛勤地跨越小半個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團隊所在地,盡量在自己熟識的幾個人之間雨露均沾地求助,生怕惹煩了誰。
是的,不僅她本人跟團隊不緊密,連座位都是。
她是新增的人頭,屬于他們團隊的三小排位子已經坐滿,于是她被安排在隔了半個辦公室的市場部跟運營部交界的空位裡,Lily安慰她等部門另一個同事休産假了,她就可以搬過來。但她好奇,等同事休完産假呢,還要還給她嗎?
林遇雪對自己的位子沒有任何不滿,這裡地廣人稀,無比清淨,非要說有什麼不滿的話,那就是背後就是總監辦公室。
面對帥哥倒不是什麼壞事,但面對大老闆又不見得是什麼好事,簡單來說她也算是痛并快樂着吧。
按理說Ada離職了,她該搬過去了。但不知是她存在感太弱,還是大家已經更希望她遠離組織,總之那一堆平時還算熱心的同事天天路過Ada空落落的位子,但沒人提她可以搬過去的事,連Lily也沒提。
于是她就這麼偏安一隅地忙碌着,幸好不管大家對她到底态度如何,面對她的提問總是不吝賜教,畢竟比起分擔同事的工作,總歸是指導一個肯幹的新人輕松點。
在進美士之前,林遇雪完全不知道物料計劃是什麼工作,面試的時候Lily問她對這個崗位有什麼了解,她隻好把招聘頁面上的崗位職責背了一遍。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洗禮,她已經大緻明白,計劃就是按銷售預測從工廠訂購他們需要賣的貨分給銷售,但同時要控制不能備太多在手裡,這是資源的浪費,也不能缺貨,這會影響公司業務。因此他們的工作就是圍繞着如何滿足銷售的同時最大化地降低成本。
畢竟他們的貨大多遠渡重洋,從歐洲的工廠飄洋過海兩個月而來,這麼長的時間空間跨度,不可控的因素實在太多。而銷售更不是一闆一眼按計劃賣貨,這隻是一個預測,沒人能做到百分百準确。
因此他們的工作也隻是在各方間盡力斡旋。
但優點是,每個人負責什麼産品,就全權負責它從頭到尾的預測,訂貨,收貨,出貨,隻要指标沒有炸裂,幾乎無人會過問太多細節,她就是這些産品的掌控者。
所以短短一個多月内,林遇雪雖然經曆了手把手的□□樂到單槍匹馬的兵荒馬亂,但她毫不在乎,甚至已經品味出了一絲悠哉和快樂——無人問津,隻需要對着系統和表格忙碌,偶爾銷售打電話給她,還是求她分貨。
她覺得這種自己當家作主的日子很不錯。
老闆和同事似乎都遺忘了她,連中午吃飯也不再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每天跟大家的唯一照面就是晨會,但晨會她也無言可發。
接觸最多的同事反而是聞竹聲。
他不像其它部門總監,經常不來辦公室,相反他幾乎每天都來,中間會出去,但總體上是早出晚歸,弄得林遇雪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老闆眼皮子底下準時下班,直到聞竹聲有一天超過下班點十分鐘出來倒水,看到以往準時不見的人今天還坐在那裡玩手機,他好心提醒。
“Sherly下班了。”
林遇雪趕緊熄滅手機,回頭看到大老闆正端着杯子朝她笑,這情景和這話實在不知何意,她尬笑着說:“馬上馬上,您也早點下班。”
聞竹聲剛走,林遇雪收到了歐洲人回複的确認郵件,下單,截圖發給Lily,關電腦下班。
等聞竹聲回來,人已經走了。
他是不介意同事準時下班的,但一個新人準點走,總是會給人留下工作态度不積極的印象。她倒是不傻,在跟同事關系如此疏離的情況下,找準了一個人拼命拉近關系,而那個人,正是團隊著名卡點下班老油條Carrie。
Carrie是申城本地人,家境富裕,這點工資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上班就是個消遣,因此Lily這種勤懇派看不上她,但聞竹聲倒是蠻欣賞她,她做事簡潔,邏輯性強,常常四兩撥千斤,也不愛做表面文章,實事求是,這在虛頭八腦的團隊裡是珍稀品質。
林遇雪親近她也是看中了她的老油條屬性,既然前輩能準點下班,我也能,最好能搭上她讓她每天招呼我下班,那就順理成章多了。
等到林遇雪坐在地鐵上開始回味聞竹聲的話,自覺他應該沒有諷刺自己的意思,才稍稍放下心來,而此時還在辦公室的聞竹聲收到了Lily轉來的郵件,看了下時間。
原來她不下班是在等總部工廠的回複。
聞竹聲失笑,這人真是又直又傻,每天在老闆眼皮子底下準點下班也就算了,自己明明在工作,老闆搭話了也不知道順便表現,還傻乎乎說自己馬上走,發了郵件也不抄送大老闆邀功。
牛逼。
林遇雪也知道自己跟别人的差距,她沒那麼懂職場規則,但基本的人情世故,旁敲側擊邀功行賞這些她都知道,隻是她不屑做。
好吧,她也知道她沒資格不屑,但确實不想做這些事,也做不來。同期的Grace,剛進來每天加班到九十點鐘,早上在晨會上會說,“我昨晚在公司廁所吓死了,那個時候都快十點了,突然出現什麼聲音,又沒有人,我狂奔出來。”
于是同事紛紛震驚,“什麼?你十點還在公司,太拼了吧。”
Grace擺擺手說還好還好。
Lily說不用這麼辛苦,以後早點下班,晚上也不安全。
Grace說好的好的,謝謝老闆。
清晨的會議顯得有趣又祥和,簡直堪稱兄友弟恭,林遇雪卻在旁邊雞皮疙瘩滿身,她知道Grace什麼意思,也知道大家都知道Grace什麼意思,但類似的話打死她她也說不出口。
這也太司馬昭之心,太矯揉造作了!
于是她成了哪怕在郵件裡也絕口不邀功的人,能不抄送老闆就不抄送老闆,隻要自己顧好自己的事,問心無愧就足夠了,何況抄送老闆搞不好還會被抓到小辮子問責。
她這麼沒人管沒人問也不管别人的狀态一直持續到某一次部門開會,有人在展示某一個收集大家意見的表格時,聞竹聲突然問:“Sherly沒寫嗎?”
林遇雪也在疑惑,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但聞竹聲這意思,是怪她偷懶了,她有點惶恐,因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疏忽忘記了。
負責的同事Jack立即說Sherly大概是郵件太多,忘記了,我再轉發你一份。
有人解圍,林遇雪感激地點頭,又略顯慌亂地搜自己的郵件,半天沒個結果,但大家已經在過下一個議題,她也就作罷。
倒是坐在旁邊的聞竹聲看她一直在搜,偏了身子問她,“搜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