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僅僅隻用了一天，林遇雪就做好了這個對她來說驚天動地的決定。

在理智和情感之間，聰明的成年人永遠選擇理智，擁抱現實。

她向來聰明。

時隔一個多季度，從仲夏走到深秋，林遇雪再次坐在聞竹聲面前。

這麼近的距離，她卻走了那麼久，以後大概還會更久。

聞竹聲還是老樣子，沒有焦頭爛額，也沒有愁雲慘淡，依舊清清爽爽、沉靜溫和地坐在那裡。

陽光灑在他的肩頭，幹淨透明，他像一座神像，永遠立在這裡。

林遇雪覺得，他們好像許多年沒見似的。

聞竹聲并不意外她會來找自己，她一向單純又固執，恰好自己也想找她，隻是沒有合适的時機。

“最近在減肥嗎？這麼瘦。”

他還有心思打趣她。

林遇雪搖搖頭，看了他一眼說，“你不也是。”

聞竹聲挑眉，“我還行，女孩子太瘦不好，你胖一點更健康。”

他态度溫和，溫和到像許久未見的親人，關心你的衣食住行，身體健康。

林遇雪偏頭，垂着眼皮忍着酸澀一動不動，默默深吸兩口氣回頭，問他，“調查結果出來沒？”

聞竹聲并不正面回複她。

“事情沒有那麼快出結果，不必擔心，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

“已經影響了。”林遇雪不客氣地說，“每天都要承受大家的目光和閑言碎語。”

她眉頭蹙着，讓人感覺到她的煩悶和不爽，冷言冷語卻燙得聞竹聲心髒起了一層皮。

“對不起，我知道這很難。我在想，如果你願意的話——”

林遇雪怕他又提出讓她心軟的條件，截過他的話頭說，“我想辭職。”

聞竹聲安靜了幾秒，林遇雪不确定他會同意或是反對，心下忐忑。

但他很快平靜問道，“你想離開？因為這件事？”

林遇雪垂眸，看到他白淨修長的手指驟然攥緊，點點頭。

“去哪裡？”他問。

林遇雪默然，半晌才說，“還沒想好，先休息一陣子。”

聞竹聲根本不信，“連這也要對我撒謊？”

林遇雪心裡一緊，卻依舊固執地垂眼咬唇，搖了搖頭。

對面比她更久地沉默，林遇雪沒忍住，擡頭看向他，正對上聞竹聲蹙着眉沉聲開口。

“去莫爾森？”

莫爾森是Tony的公司，林遇雪震驚，他怎麼知道的？

其實也不能确定就是去那裡，接受了Tony的提議後，在他的引薦下遞了簡曆，跟Tony老闆見了一面，對方說後面還會有部門總監和HR的面試，讓她回來等通知。

但Tony講，他老闆說基本沒問題。

林遇雪想着，早提早離開，哪怕那邊最終沒要她，她再找工作就是了。

以前常聽人說，同事偷偷刷求職軟件和出去面試，老闆其實都知道，她還不信。

現在看來，竟然不是無稽之談。

林遇雪從沒有這麼心虛過，跳槽是極其正常的職場選擇，但她就是無比心虛，尤其面對聞竹聲。

有種背叛他的感覺。

她試圖解釋，幾度想要張口，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時候的解釋，跟狡辯無異，不如給彼此一些體面。

最終她隻是說，“Neil，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教導，真的，我永遠都會記得。”

聞竹聲原本隻是猜測，她的變相肯定卻在他起皮的心髒上狠狠抓了一把。

像是一株精心澆灌的花苗，在即将綻放的時候被人采走，别人隻想把她放在花瓶裡，欣賞片刻開放的美麗，而他，卻想讓她紮根于此，成長到枝繁葉茂，無懼風雨。

但她并沒有這個想法，他已經給她帶來風雨，又不缺人給她庇護。

聞竹聲不可避免有些憤怒，他也分不清這憤怒是為着她的忘恩負義，還是她毫不猶豫選擇Tony。

他沒想讓她記着自己的好，但也不願看她扭頭就走。

聞竹聲的沉默令林遇雪心慌，她眼看着他摩挲半天下巴，又喝了兩口水，才問她，“為了什麼要走？說清楚。”

低沉的語氣顯得咄咄逼人，林遇雪知道應付他并不靠譜，也不忍傷他心，隻好真假參半地解釋。

“這件事不論怎麼發展，都說不清了。被凝視和議論的感覺不好受，也會一直跟着我，”她伸手在大腿上掐了一下，繼續道，“我想換個環境是最好的辦法。”

這話并不假，也是聞竹聲一直以來最擔心的地方，因此他早有準備，自覺這是對她的補償。

如果林遇雪是因為這個，那反而好辦。

“沒有其它原因嗎？”

“什麼？”

“沒什麼，”聞竹聲搖搖頭，說出自己被她突如其來的辭職打斷的計劃。

“去港城吧，隻要你願意，我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