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竹聲忽然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出于私心不希望她遭受任何痛苦，卑微，掙紮，在能力範圍内盡可能給她保護。

但這未必是她需要的，更不是對的。

成長必然需要經曆風雨和黑夜，才能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她沒想依靠他，否則不會孤身一人來到這裡。

他的保護她不需要，就像他遲來的愛情。

聞竹聲低垂着目光思索片刻，認命似的說，“你想去就去吧。”

橫豎有他在，不可能出什麼問題。

他妥協得如此輕易，林遇雪反倒有些意外，好像剛剛太小人之心了，但又怕他擅自行動，畢竟他們倆向來我行我素，于是又加了一句，“那我等你通知。”

聞竹聲不以為意地點點頭，說，“那我先通知你，不用看TX的庫存了，港城和申城都沒有。”

“你來之前都打算好了？”林遇雪意外道。

打算好用TX替換，也确定了可行性。

聞竹聲淡淡道：“總不能空手來麼。”

他來是幫她解決困難的，不是抄着手當大老爺視察工作的。

饒是她在這裡愈發獨當一面，也不得不承認，聞竹聲在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不是出于私人感情，而是對他專業能力的信任，好像工作中任何事都難不倒他。

他在她心中定海神針的地位，從沒有變過。

再見到Peter是三天後，雨已經漸漸停了，他們約在市裡最好的飯店，一路舟車勞頓了兩三個小時，林遇雪臉色慘白地下車，強忍着胃裡的翻騰。

進了包間，Peter已經到了，他西裝革履，完全不似其它銷售總監不拘小節的樣子，整個人透着精明富貴的氣質，他朝三位男士揚了揚下巴，倒是先跟林遇雪說話。

“Sherly，好久不見更漂亮了。”

林遇雪跟他開過幾次預測會，熟了不少，這會兒竟然也有久别重逢的欣慰，她給足面子。

“你才是玉樹臨風，帥氣逼人。”

聞竹聲讓他們互相造作，交代Adam去要一杯橙汁過來。

“你夠能折騰Neil……”話才出口聞竹聲已經眼風不善，Peter轉而道，“和你自己的，大好的青春葬送在這山溝裡，可惜了。”

Peter向來沒個正形，最喜歡打趣她和聞竹聲，她一向裝死，今天也一樣。

“Neil是老闆，總歸要來主持大局，你看你不也到了麼。”

說話間Adam捧着一杯橙汁回來了，繞過桌椅把杯子放到聞竹聲面前。

林遇雪看了一眼，繼續道，“至于我，在哪葬送不是葬送。”

聞竹聲把杯子放到林遇雪手邊，對着Peter講，“你來一趟不容易，也該去山溝裡看看你打下的江山。”

Peter連連反對，他這身阿瑪尼定制等了許久，可不能就這麼糟蹋了。

“這些就交給我們當地的銷售經理們跟進吧，我暈車。”他信口胡謅，對着林遇雪蒼白的面色和面前的果汁興味盎然道，“Sherly跟我一樣，也暈車？”

林遇雪本來對果汁存疑，一直沒動，經Peter指點這才明白它為何而來。

她“嗯”了一聲，避開Peter戲谑的目光，端起杯子低頭喝了一口。

柑橘的清爽頓時壓掉翻滾的惡心，舒服多了。

聞竹聲沒理他無聊的八卦，轉而道：“今天靠你了。”

Peter不滿，“攢局靠我，求人靠我，你找老婆要不要也靠我？”

衆人眼觀鼻鼻觀心，留他們倆嗆，聞竹聲半點求人的素質沒有，直接給了他一個白眼。

林遇雪參加的飯局不多，但基本的識人聽話還是懂的，今天的飯局對方沒有明着說什麼，譜卻擺得十足。

等了近一個小時才等來兩位老闆，各自帶了一位下屬，上來就說遲到了要自請三杯，Peter哪能讓甲方幹這事兒，主動攔下來自己替他們喝，梁俊那小秘書皮笑臉不笑地說咱們有兩位領導呢，于是聞竹聲也主動起身，悶頭喝了三杯。

酒過三巡對方架子沒那麼大了，Peter開始耍嘴皮子，從陽春白雪到下裡巴人，從詩詞歌賦到家長裡短，無一不聊，無一不懂，聞竹聲氣質更沉穩些，時不時低頭跟老闆們說兩句，碰個杯，其它幾個人全成了擺設。林遇雪看得一愣一愣的，也有些着急。

上來不能談事的規矩她知道，但今天他們倆似乎太不着急了，眼看酒不知喝了多少杯，正經事是一句也沒說。

但她不懂，也隻能幹着急，總歸是信任Peter和聞竹聲的。

一段将歇，半秃頭戴眼鏡的建設公司老總梁俊像是突然才注意到林遇雪似的，隔着聞竹聲悠悠地看着她道：“林經理，我們見過，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他眼睛極小，看向人時像是眯着眼，散發着精光，林遇雪頓時心裡一咯噔。

她笑得溫婉，“當然，開工的時候您上台緻辭過，您還記得我是我的榮幸。”

梁俊的小助理或許就是深受梁俊影響，他同樣皮笑肉不笑，眼睛幾乎都擠沒了，“林經理芳容氣質，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