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談話往最不樂見的方向發展,聞竹聲趕緊拉回勢頭。
他微微前傾,單薄的身影就已經擁在懷裡。
林遇雪兩隻手垂在身側,良久後認命地抓住他腰側的衣服,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留住當下完好無損的他。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看着時好時壞,似人非人的母親,他在想什麼?
捧着母親的骨灰出來,他在想什麼?
會想到自己的結局嗎?
物傷其類,還是心如死灰?
天地萬籁,隻有夜風,兩道相擁的人影像萬千叢林中靜默的兩棵樹,盤根交錯,枝葉摩挲。
不知是寒冷還是後怕,懷裡的人分明在微微顫抖,聞竹聲歎了口氣,拍了拍她後背,無比溫柔道:“不要害怕,我這不好好的呢?”
不說不要緊,這麼一安慰,鼻尖一酸,眼淚已經掉下來。
林遇雪忽然擡頭,帶着兩行清淚惶恐又驚奇地問:“那怎麼現在又不擔心了?”
如果他以前因為這個擔憂拒絕自己,怎麼現在又同意了呢?
是發現不會生病了,還是已經……
聞竹聲深深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終收緊了胳膊,靠在她肩頭,感受着懷裡真實的溫暖,好像這樣才有勇氣回憶那一段平靜如死的過往。
他喃喃道:“因為我太慫了,你是我活下去的勇氣。”
是我唯一的希望。
這太卑微懦弱了,他無法對任何人承認,也不該對被他傷了那麼多次的人開口。
可是他發現,以前盡力僞裝的完美面孔令人疲憊,他想讓她知道,他不完美,不堅強,不灑脫,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
甚至比不上她的勇敢堅毅。
眼淚從林遇雪緊閉的眼角流下,這是比“為了你”更珍重的話。
但因為病情的坦白,聞母的短見,“活下去”又顯得無比沉重。
健康地活着,原來是人生的奢侈。
林遇雪任由他靜靜地抱着,心裡一片荒蕪,隻有三個字揮之不去地盤旋
——活下去。
山區的晝夜溫差格外大,迅速下降的溫度終結了他們未竟的談話。
林遇雪頭腦嗡嗡,有着巨大沖擊後的疲憊,也無法再談。
聞竹聲看着她消沉蒼白的面色,有一瞬間後悔自己的自私。
為什麼非要來到她身邊?
如果以後他真的病了,不論苟延殘喘還是自尋了斷,她都絕不會過得比他以前更容易。
更何況,她本已經拒絕自己了。
各懷心思地分别,第二天卻再沒有機會提起,因為現場發生了一件引起騷動的新聞。
兩棟樓的女員工都出現内衣丢失的情況。
他們這棟隻有兩位女性,後面那棟住了工人的,除了個别夫妻檔,還有幾間給後勤阿姨住。
最先發現的是孫晨,她說自己挂在窗邊的内衣不見了,樓下地上也沒見到。
林遇雪一開始懷疑是不是被風吹走了,等收拾自己晾在屋内的衣服時,發現内褲丢了兩條。
這下事情就可怕了。
兩個人找了半天,确定丢失,又檢查了門窗,沒發現破損,商量着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來這裡最擔心的就是安全,林遇雪不想把事情鬧大,一則會讓人更嫌棄女員工,惹是生非似的,雖然他們才是受害者,但現實就是如此是非不分;二則雄性居多的地方,鬧大了到底是威懾還是效仿,真說不好。
但沉默地當冤大頭顯然更不是明智之舉,沉默就是縱容,誰知道下一步會做什麼。
孫晨主張報警,威懾力十足且公正不阿,說不定還能查出真兇,以儆效尤。
林遇雪覺得報警等于草草了事,證據不足,也不可能因為他們兩句話把所有男人的屋裡都翻一遍。
别人有沒有遇見呢?
他們倆勢單力薄,加上那些食堂和工地的大媽們,氣勢又不一樣了。
林遇雪和孫晨決定去問問。
不問不知道,一問吓一跳,這事兒竟然已經有一陣子了,隻是頻率不高,一兩周可能才丢一兩件,阿姨們又忙記性又差,有時候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弄丢了還是被人偷了。
如今聚在一起合計了,才知道并非偶然。
這一下陡然炸了鍋,阿姨們豈是能讓人欺負的,尤其還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直接鬧到了負責人那裡。
這事兒在女人眼裡是大事,極有可能下一步就威脅到人身安全,在男人眼裡卻無足輕重,丢了兩片布而已,就當拿去做抹布好了,何苦不依不饒,鬧得沸沸揚揚?
大家七嘴八舌,吐沫星子都快把負責人淹了,他沒辦法,為安撫民意隻能報了警。
反正确鑿的證據是沒有的,警察來了也不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