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常殊傑算是知道羅鏡言所說的風雲人物是什麼意思了。

夜晚放學，常殊傑有時候很快出校，有時候很晚出校。總之，他的原則就是不和人流擠着走。

出來早的時候，總是可以看到門口零零散散等待的家長中一群格外紮眼的人，年輕男女，男生占多數，氣質張揚，穿着打扮都很前衛。

“阮銘怎麼還不出來？”說話的是一個帶着鴨舌帽的男生。

“要不你給她打個電話？都遲到半個小時了。”有人提議。

“你急什麼，女孩子不該多等等？”

“……”

常殊傑走過去，剛好聽到他們的議論。

從此之後，常殊傑就知道這些人是為誰而來了。

今天他出來得晚，21班和他們班的幾個人，大家聚在一起打籃球，打得很瘋，整個籃球場都隻剩下他們幾個人了。

門衛拿着強力手電筒怼着他們臉照，“這都是哪個班的？這麼晚了還不離校？”

一群人趕緊做鳥獸狀散去。

跑了一段路發現門衛沒跟過來，大家才開始說話。

“常殊傑，你體力真好。”21班的中衛是個胖子，他把外套從架子上扯下來，“我跑一會就有點喘啊。”

常殊傑把衣服下擺撩起來擦汗，“這個月我身體也不行，前幾天流感才好，還是要多鍛煉。“

有人開玩笑，“沒想到大家現在就到了要養生的年齡了……”

路燈很亮，燈泡是學校開學才換的，白熾燈照到旁邊樟樹上，葉子都是慘白慘白的。

“噫？”有人輕呼，“期中成績挂出來啦？”

大家聞聲轉頭。

“我靠，常殊傑，你第一咧。”

被喊名字的人湊過去看，果然高一闆塊下面第一個名字就是他。

“雖然我也考得不錯，但你數理化太強了吧，全是滿分。”那人拿肩膀碰碰他肩膀，“明天放學把你試卷帶給我看看呗。”

“行。”常殊傑應下。

其實打球的這群人全是實驗班的，成績都不錯。

這版面分兩大塊，一塊是高一高二年紀榜單，分别取年級前三十，一塊是高三年紀榜單，取年級前六十。

明亮的路燈下有小蟲子在飛。

年紀榜單外層玻璃鑲了一圈LED燈，一隻飛蛾撲騰着翅膀往上面撞。

“嘭”，很輕微的，細小的，如同塑料袋裡的空氣被壓出來的聲音。

阮銘。

剛好被砸中。

目光所及，常殊傑有點錯愕，他沒想到，她會是年級前三十的成績。

胖子順着常殊傑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發出一陣感歎。

“我記得前幾天希望杯一等獎也是叫這個名字吧。”胖子往裡擠了擠，帶了一身汗，常殊傑往旁邊靠了半步。“這數學最差啊，103分，這不科學。”

風吹過來，吹得人帶着汗的皮膚立刻起了雞皮疙瘩。

有人接話，“有什麼不科學的，說不定别人長項是奧數題，普通題不拿手。”

胖子點頭稱是，但一轉頭，“哎，常殊傑，你笑什麼？”

“沒什麼。”

常殊傑把外套穿上，先往校門口走過去。

其他人也跟上了。

這個點校門口已經沒人了，連零散的一點人都沒有了。

一盞黃燈靜靜罩着。

“走了啊，哥們兒，我們不順路。”

“我靠，誰要和你一起走啊。”

“……”

這群人還在那裡推推攘攘的開着玩笑。

有個人剛推了胖子一把，胖子趕緊揚起手，用力得嘴巴都變了形。

正準備一掌拍下去，這是候常殊傑突然說了句，“我先走了。”

“嗯？”胖子一掌在半空中沒來得及收回去，“我和你一起走啊。”

常殊傑看了眼時間，“我不回家。”

“那你去幹啥？”

胖子剛把手收回去，就又被拍了下。

“我操你媽！”他反手就是一掌就給了那個偷襲的人。

常殊傑站在路邊笑。

涼風陣陣。

倒也沒人繼續關心他去幹嘛了。

這是新開的一家桌球室。

白牆水泥地，一點裝修都沒有，純粹就是幾個台子，一個玻璃櫃裡擺着香煙和飲料。染着各種顔色頭發的男人，一邊嚼槟榔一邊打球。

這是小縣城裡随處可見的桌球室裡的情景。

但這家不同。

頂上的吊燈是闆燈，暖光，不算亮，旁邊有吧台，有個立櫃專門展示酒品，香薰蠟燭慢悠悠地晃。羅馬柱上鋪了瓷磚，看上去很有設計感。

有穿着西裝的服務員過來給他拉門，常殊傑走進來，發現腳底下一點聲音都沒有，低頭看了看，才發現地闆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灰色地毯。

感覺不像是打球的地方。

這是常殊傑的第一反應。

今天打籃球沒過瘾，手癢，就撿着桌球來打打。

這家店在他家旁邊，他想着來都來了，就沒離開。順着道兒往裡走，服務員一直跟在他後面，小聲說：“先生您先去前台拿個牌子再進來，咱們這兒是按小時收費的。”

他問：“前台在哪兒？”

“您往右走。”

服務員回答很快，準備帶着常殊傑往右走，卻發現前面的人腳步一頓。

他身旁的是一扇巨大的玻璃門，映出裡面的情景。

那是一個隔間，裡面是标準的英式台球桌。

一個女孩坐在棕色的桌沿上玩手機，亞麻色的頭發垂下來。

另一個女生正在紮頭發，用手把頭發順在一起，露出側臉。她嘴裡銜着黑色的細皮筋。旁邊有男生在和她說話，她好像聽得很認真，又或許沒有。

她穿着黑色緊身運動服，手臂繞在身後舉起，胸微微往前挺，身材極好。

常殊傑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人誰了。

他收回目光，對服務員說：“不用了。”

看着他想走，這單生意做不成，服務員趕緊攔住他，“帥哥，要不你先試一小時？前一小時不收費。”

新店開業，縣城人少，消費水平跟不上，本來就是做年輕人生意的，服務員怎麼都不讓他走。

常殊傑微皺眉頭。

這時候，玻璃門内有人朝外喊：“常殊傑！”

他轉過臉去看。

坐在桌沿上的女生跳下來，迫不及待朝他跑過來。

旁邊站着的高大男生，皺着眉，一臉關切，像是囑咐她慢一點。

隻有那個穿着運動服的女生，她紮好馬尾了，一頭長發利索的束在腦後，濃眉亮目，正直白的看着他。

這樣的目光，直白的，像是會燙人。

他在光線昏暗的KTV已經領教過一次了。

說不清楚為什麼，他和她對視了一秒，竟先轉過頭去。

“你發什麼呆？”

有人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小媛。

正笑顔晏晏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