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開始跑了。
隊伍緩緩地移動起來。
一個一個緩慢跑動的方陣。
“跑整齊!看向你左邊的人!高一三班!你們班第二列歪了看不出來?”
廣播裡是年級主任暴躁的聲音。
“讀書聲呢!你們幾千人的聲音還沒我一個人的聲音大嗎!”
“廢話,你有廣播,誰的聲音能蓋過你。”
後面的人小聲接話。
但讀書聲到底還是起來了,英語單詞叽裡咕噜,有時還夾雜着幾句“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鎗鳴”,還有人背曆史的,“第一次鴉片戰争1840年”……還有背化學公式的,常殊傑真不理解這怎麼還能大聲讀出來就背會了……
在這樣霧蒙蒙的清晨裡,連太陽都沒露面,天空也是灰色的,雲朵清淡,每個人臉上都沒有表情,腦袋裡也像糊着漿糊,但都随着大流邁動步伐,嘴裡念着腦海裡因為機械重複太久而牢固熟知的語句。
“好!這樣就很好!很整齊!讀書聲也很大!保持下去!我們再跑兩圈就結束!”
年級主任的聲音又在每個人的頭頂如炸雷般響起。
常殊傑個子高,占第一排,和前面高二最後一個班,十九班,隔着距離。
穩定的方塊有一角坍塌了。
最後一排第三個女生突然倒下了。
但很多人都看着自己手裡的小冊子,腦袋也是暈暈乎乎的,方隊還在移動,大家也跟着跑。
直到有個女生尖叫起來。
“啊!”
那個女生發現自己踩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一支手臂。
這是真正劃破今天清晨裡和諧的一道尖叫。
有人隔着整個操場,從另一端的跑道眺目過來。
幾步路的距離,常殊傑跑過去,“這是怎麼了?”
“不……不知道。”剛剛尖叫的女生擡頭看了他一眼,縮了縮肩膀,隻是頻頻搖頭。
常殊傑蹲下身去,拍了拍躺在跑道上的女生,“醒醒。”
地上的女生臉色慘白,微微睜開雙眼。
跑操還在繼續,但他們這裡像是江河裡立起的突兀的一根石柱,人浪都從他們身邊湧過去,形成一個銳角,又再次擴散開來。
有體育老師朝他們小跑過來,看了地上的女生一眼,臉上沒有露出詫異的神情。
“是不是沒吃早餐?”
女生虛弱的點點頭。
“低血糖犯了,你帶她去醫務室。”體育老師看向蹲在在女生旁邊的常殊傑,“可以吧?”
“可以。”常殊傑點頭。
“行,我這裡要指揮方隊走不開。”體育老師把目光移向另一個女生,“你站在這裡幹嘛?你也低血糖?”
“不……我沒有。”
“那還不快歸隊!”
女生趕緊跑走了。
“行,那麻煩你了。”體育老師沖常殊傑點點頭。
“老師,”有聲音從體育老師背後響起,清脆地破開了霧蒙蒙的空氣,“我頭暈。”
體育老師轉過身,常殊傑擡起眼,看到了來人。
她松松的紮着低馬尾,一張小臉素白,此時正看着體育老師。
“你……”體育老師是個年輕老師,估計剛從師範學院畢業,被她這麼一看覺得臉有些熱,“你吃早飯沒有?”
她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就蓋下來了,阻隔了那一方秋水。
“沒有。”
體育老師皺起眉,“不吃早飯怎麼能行呢?下次記得吃早飯,不然容易低血糖。”
她輕輕“嗯”了一聲。
體育老師:“你去叫一個你們班的男生,陪你去校醫院吧。”
“老師不用,我自己可以。”
體育老師看了她一眼,就點點頭,“那也可以,”又沖常殊傑揚揚下巴,“兩個女生就交給你了。”
“你們倆把名字報一下,我登個記。”
“李如月。”
“阮銘。”
體育老師記完,啪得關上文件夾,就急匆匆地往主席台趕過去了。
常殊傑蹲着,“怎麼樣,自己能走嗎?”
李如月已經坐起來了,沖他點點頭。
常殊傑扶着她的手臂。
李如月借着力緩緩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