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李如月半個身子幾乎都拖在常殊傑的手臂上,但他走得穩穩當當,半步都沒有虛,身形也沒有晃一下。
常殊傑已經走出幾步了,突然回頭。
“你能走吧。”
這是個陳述句。
他語氣平淡,半分熟人關心的意思都沒有。
而且口吻分明訴說着,我這兒有一個人夠受了,管不了你。
“你覺得呢?”
阮銘眼睛彎彎。
她習慣拿腔拿調,常殊傑懶得和她糾纏,何況這裡還有一個病員。
“我幫你再喊一個男生。”
“不用,我走慢一點,走快了我暈。”
常殊傑看了阮銘一眼,就轉過身攙扶着那個女生繼續往校醫院走。
阮銘雙手插兜,走得慢悠悠。
又是看着他的背影。
但今天她可以細細欣賞。
他背影很好看,寬肩長腿,校服穿得規規矩矩,頭發剃得很短,後腦勺有兩個漩渦。
怎麼有人後腦勺長兩個漩的。
倒也不難看,毛茸茸的頭發裡藏着兩個小小的渦,引得人想上去戳一戳。
阮銘想着,微微笑了一下。
很快就到醫務室了。
常殊傑正扶着李如月跨過醫務室門口的坎。
錯過就來不及了。
阮銘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解了鎖,沖着他背影來了一張。
“咔嚓。”
很小的聲音。
阮銘心裡一窘,沒來得及調靜音。
她擡頭看,就看到常殊傑已經扶着人拐進醫務室了。
她舒了一口氣,迅速看了一眼手機,照片還算清晰。
她把手機放進兜裡,泰然自若的準備走進去。
剛擡腳準備跨過那道坎,一道紅白相間的身影就攔住她,身材高大,自上而下投來一片陰影。
他聲音刻意壓低了。
“删掉。”
阮銘擡眼,“什麼?”
“不要裝。”
他語氣不好。
阮銘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擋住我了,我要進去。”
她不是講道理的人。
常殊傑沒有接話。
短暫的沉默後,阮銘克制住了自己的驚呼。
阮銘根本沒想到他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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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伸手去摸她放在衣服兜裡的手,橫沖直撞的毫無章法。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男女力量的懸殊。他力氣好大,單手就掰開她的手,去搶手機。
校服衣兜不算小,但放兩個人的手依舊有點勉強,你推我縮,鼓出一大包暧昧形狀。
因為距離近,因為手在暗自使勁,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兩個人的呼吸都急促得這樣分明。
女生的手天生微涼,男生的手卻比體溫高半分,他碰到她的手心時,是有一秒鐘微愣的。
這樣短暫的瞬間,像是冰塊滾着水滴在他心裡滑了一下。
整個過程不到十幾秒鐘。
常殊傑毫不費力就拿到了她的手機,放到自己褲子口袋裡。
然後沒有多看她一眼,就轉身進醫務室了。
阮銘愣愣站在門口,還沒回過神來,一陣風吹過來,兩鬓細小的絨發搔着她的臉,她才伸手去捋平。
這隻手有些發燙,還帶着剛才那人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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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這個程度也不需要輸葡萄糖。”校醫院是個女醫生,看上去四十歲左右,頭發染成黃色,已經有黑色頭發新長出來了,紮着馬尾,頭皮繃得緊緊的。“我給你找幾顆糖吃吧,緩一下就恢複過來了。”
說完,女醫生就轉頭彎腰在抽屜裡翻糖,幾個老舊木抽屜被翻得啪啪作響,很吵。
“老師,還是打點葡萄糖吧,我還是有點暈。”李如月躺在床上,聲音虛弱。
“葡萄糖沒了,前幾天剛沒了,送藥的還沒來。”女醫生語氣極為冷漠,終于“啪”的關上抽屜,掏出幾顆糖來遞給李如月。
女醫生對常殊傑說:“你去給這個女同學倒杯熱水。”
“這是失責,”李如月臉色很不好看,“連葡萄糖都沒有。”
女醫生冷笑了一下,把糖丢在床旁邊,“行,你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我把你剛說的話跟你班主任說說。”
學生時代,最怕的也是最讨厭的就是叫老師。
李如月覺得自己沒說錯什麼話,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委屈憤怒而渾身顫抖,本來就臉色發白,此刻嘴唇都變青了,也抽搐着,一聲不吭。
阮銘一直在旁邊的椅子坐着,靜靜地看着,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她瞧着這個女生,綁着高高的馬尾,額頭寬闊,還有幾個發亮的青春痘,一看就是标準的“好學生”臉。
什麼叫“好學生”臉,就是一張沒有受過欺負的臉,因為命運的善意,便可以一直順理成章的好下去。
常殊傑端着熱水走過來,看到坐在床邊和醫生對峙的女孩,把手裡的紙杯遞過去。
“熱水,喝了會舒服點。”
“謝謝。”
李如月轉過頭,一張蒼白如紙的臉。
“同學,她是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女醫生擰着眉問常殊傑。
“這是她的隐私。”
“隐私?”女醫生冷笑了一下,“這些詞你們倒是清楚,難道沒人教你們尊師敬長?”
“我沒有不尊重你!”李如月氣得抖下兩串眼淚。
“你還頂嘴,你們學校的學生不都是好學生嗎?這是什麼素質。”女醫生雙手環抱,一臉不屑。
李如月正準備反擊,坐在椅子上,那個好整以暇的人卻不鹹不淡的開了口,“老師,你冤枉人,别人當然要頂嘴。”
“她沒說錯啊,你就是失責。”
女生聲音不大,但音調确是脆生生的,一字一句在人耳朵裡都聽得明白清楚。
“你說說,我怎麼失責,葡萄糖沒送來是送貨師傅的問題。”
“這些不應該是你考慮進去的範圍?你是校醫,學生需要輸液你沒有配藥,責任就該在你呀。”阮銘語速很快,語氣輕松。
“你是哪個班的!這麼強詞奪理!你們!”女醫生指着坐着的兩人女生,“我要告訴你們班主任!”
“又是你們學校又是你們班主任,老師,您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嗎?”
阮銘眨了眨眼睛,唇邊還有笑意。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種學生!”大概是說中她的心事了,這個校醫院的老師是走關系來的外來人員。
“哦,那你今天見到了。”
阮銘依然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李如月轉過頭去看她,瞠目結舌,一滴眼淚還挂在臉上,顯得有點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