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亂雲從夜空緩緩掠過,凄凄涼風吹動紛亂的樹影,簌簌聲響裡夾雜着起伏不定的蟲鳴聲,一時間,天地似乎都靜了下來。
陸薄奚不知何時已然到了吳贠身後,看着躊躇上前的人,本能地察覺到危險。
就在衆人要破門而進的前一刻,屋内傳來一聲歎息聲,“無事,當真是年紀大了,連個杯子都拿不穩了。”
開口說話時,甚至還伴随着氣息下沉,似乎真的低下身去查看情況。
“明太醫,你且先将門打開。”吳贠開口沒有多少客氣。
屋内再起沒了聲響。
“明宣佚!莫要仗着盛寵就為所欲為!你可知此人如今的身份,若是出了什麼事,聖上倒是拿你是問!”吳贠單手舉着燭燈,若非身後有聿佥和其他宮人在場,恐怕他在就破門沖上去了。
“來人,給我把門破開!”吳贠一語言畢,身後的人還沒來得及上前撞門,就聽裡面咔嚓一聲,原本禁閉的門赫然敞開。
“吳公公,急什麼,我還能把林侍中吃了不成?”
明宣佚面上掩不去的鄙夷情緒,緩緩向後退了一步好讓外面的人看清屋内的情況,床上躺着的人此時氣息平穩,顯然是已經睡下,唯有地上的一攤黑血最是惹眼。
一直跟在林韻身邊的那個小孩現下站在明宣佚的身後,燭燈昏暗,蘇默正好站在門後的陰影之中,沒人發現他面色略有些慘白。
吳贠擡腳進了屋,臉上難得露出些苦相,再開口時又是和顔悅色。
“明太醫,不知林侍中這是?”
“中毒。”明宣佚簡潔明了地回複。
此言一出,屋内氛圍瞬間緊繃了起來,屋内正在伺候的宮女們倏然跪地,生怕殃及自身,吳贠聞言方才還有些沉重的眼皮煞時撐起——“那林侍中如今情況如何?”
吳贠轉身看到了地上的那攤還未幹涸的血迹,隻覺得眼皮狂跳,心底也有些不安。
“人已無大礙,隻是此毒毒性極烈,恐怕得恢複一陣子。”
“明太醫可知林侍中是因何中毒,種的是何毒?”陸薄奚站在門外開口問了句。
“是鬼市的一種奇毒,人稱‘雙生花’,至于如何中毒在下确實不知,不過可從日常吃食方面入手。”明宣佚同陸薄奚講話是态度明顯轉和了許多。
“好。”他得了線索,即刻吩咐身邊的人展開搜查。
“竟然有歹人敢在咱家面前行兇當朝命官,簡直是膽大妄為!今夜便查出那人究竟是誰,咱家讓他給林侍中賠命!”吳贠站在床腳,看着床上依舊是慘白的臉,心底的不安愈發強勁。
“行了,林侍中需要休息,都出去吧。”明宣佚半點沒有接吳贠話的意思,說完便帶着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少年離開。
“等等。”陸薄奚在二人身後忽然開口道。
“陸大人可還有其他事情吩咐?”明宣佚開口問道,語氣算得上柔和。
陸薄奚盯着他身後的少年看了幾眼,未察覺出異常才開口。
“早些歇息。”
明宣佚了然地點了點頭,轉身往自己的客房走,身旁的少年順路跟在後面,不消幾步,便隐于走廊 。
“來人!”陸薄奚暫且将心中的疑慮放下。
“将這幾日在林侍中身邊的宮女全部抓起來,一一盤問,如有不招者,上刑罰。”
“加強戒備,驿站内有機會接觸林侍中的可疑人員一律扣押,明日我親自審。”
……
明宣佚房内,蘇默跪在一攤黑紅色血泊之中,胸口劇烈的起伏,仿佛下一刻便能窒息而死。
“你倒是挺能忍。”明宣佚已然沒有方才在外面時的和顔悅色,眼神中的玩味之意更盛。
他緩緩俯下身,原本在蘇默手中的長刃此時在明宣佚手中肆意把玩。
嘶。
頃刻間,利刃劃破皮膚的聲音在寂寥的房間簌簌響起。
“你想幹什麼。”蘇默跪在地上,心口帶來的疼痛更盛方才,就連利刃劃破的地方痛感都被放大,饒是如此,他依舊直着身子,看上去并不狼狽。
“哼。”明宣佚譏笑了一聲。
随即将一個木瓶扔到人的腳邊,便翻身去了床上,全然沒将眼前少年放在心上。
一個時辰前,林韻房内。
冰冷的利刃直逼命門,待蘇默方要開口,倏然聽見身前的人低笑了聲,笑意冰冷,讓蘇默同一向和善的明宣佚聯想到一起。
“你可是怕我會四處相傳林侍中的病症,到時他在宮中難以自保?”刀刃之下的人邊開口還邊不知死活地向前蹭去,蘇默控制着力度,免得出什麼意外。
“嗷,也不完全。”他自顧自說着,明明是笑着猜測的語氣,卻句句聲寒如冰。
“你還怕我在聖上面前多嘴,到時林侍中前有狼後有虎,當真是逃竄不得呢哈哈哈哈。”
“别白費口舌了。”蘇默打斷了這個瘋子——“你方才喝的茶裡有毒,若是想得解藥,就乖乖聽我的話。”
明宣佚罕見的沉寂了一瞬,随即猛地傾身向蘇默持刀的手撞去。
“你瘋了嗎?”蘇默低吼了聲,要不是方才他反應快,此時明宣佚恐怕早就喪命利刃。
“噓。”他看着蘇默收回的刀,臉上居然有些惋惜。
“小朋友,你想多了。”明宣佚走到木桌前,給自己又斟了一杯茶,卻沒接着喝,而是來到蘇默的身邊,輕輕之間附上那雙素白的手,還未等人反應過來,倏忽帶着人,再次在茶杯上一點,完成下毒。
明宣佚這才放開了人的手,轉身一飲而下。
“你!”
蘇默看着眼前的瘋子,有些不敢相信這是方才為林韻診治的明宣佚。
蘇默看着他每向自己身邊走一步,便倒數一個數字。
“三”
“二”
“一”
噗。
随着燭火劇烈晃動,一陣濃郁的血腥氣在屋内蔓延開來。
“你什麼時候給我下的毒。”
蘇默半跪在地上,勉強支撐着身子,開口時,嘴角不住的滲出黑血,他低頭看了眼,血迹正好将林韻适才吐的鮮血掩蓋住,如此便不易叫人察覺。
呲。
明宣佚站在人身旁轉了一圈 ,随即輕聲開口道,“你猜猜?”
他語氣亵谑,同之前全然不像是一個人。
“小朋友,諒你護人心切,下毒之事我暫且不追究。”
“至于躺在床上的那位,隻要他不壞我計劃,便一直是安全的。”
蘇默攥在手中的木瓶發出細微的吱呀響,他回身去看如今心大地已在床上入睡的明宣佚,心中的疑慮久據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