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鸩第二次發動【密度重組】,與第一次的感受大相徑庭。
這一回,腳趾骨最先感覺到冰涼。腳底闆好似陷入了冰水混合物裡。很快便涼到麻痹。低頭,卧室的地闆已沒過了腳脖子。
安鸩深呼吸,将精神彙聚在一點。
小腿沒入。反饋的尺度精确到每一顆細胞,冰冷的異物感糾纏着剝離感在細胞之間遊走。
兩三秒後,大腿也沒入了地闆。身體固定有一截的距離清晰感知到樓層層闆的厚度。層闆内鋼筋、水管、電纜與混泥土縱橫交錯,複雜的介質結構直接增加了通過的難度。
碰到第一根鋼筋時,身體筋膜出現了幻痛。
遊标忽然在紅區劇烈擺蕩。
鋼筋與身體接觸的地方産生了一縷粗壯的應力,這股糾纏的侵入感愈發鋒利,似乎要将自己割斷。其餘部位又似被億顆保麗龍球吸附包裹,麻麻癢癢地按摩過全身。
安鸩沒有害怕,她發現一個規律。
注意力過度聚焦或者過度渙散,遊标都會朝兩極偏移。一旦被頭腦裡的恐懼帶偏,狀态就再也回不去了,甚至可能被困在兩個樓層之間原地等死。
時間僅過去幾秒,安鸩卻度秒如年。
頭部順利穿過樓闆,卧室地闆發出“簌”的一聲輕彈。安鸩單掌撐地,輕盈地落在二樓卧室的地闆上。
我竟然成功了。
安鸩無聲地舒出一口氣。看了一圈,鳥女士的卧室也僅有直播攝像頭,現在也處于未工作狀态。
鳥女士的床鋪上,隆起一個人形的鼓包。
安鸩悄悄起身,輕輕走到床頭,端詳片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掀開被子。
被子下隻塞了兩個枕頭。
人呢?
她用肘部小心頂開洗手間的門,從門縫裡歪頭探了探,确認沒有狀況,才将門完全頂開。開燈。
洗手間空空如也。
這人不在卧室,也不在洗手間,會去哪兒?
安鸩回到卧室落地窗前,擡起手指,将窗簾揭開一道縫。
窗外,輻射塵霾漫天飛舞。
所有人都困在了這棟别墅裡,這人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安鸩心裡正琢磨着,左腳感受到地闆傳來的陣陣振動。動靜來自牆角,可那裡隻有一組衣櫃。她轉身,安靜地一步一步朝着發出聲響的源頭走去。
一把中等長度的光刃滑入安鸩的左手。
光刀有【利刃】和【光刃】兩種模式。切換為【利刃】,刀片退成普通金屬刃。安鸩快速而輕盈地揭開了櫃門。
櫃子上半部懸挂着幾件浴袍以及一排空衣架。安鸩擡手撥了撥,平視方向上沒有任何問題,就是一間普通的衣櫃。
然而仔細觀察,浴袍在抖。
安鸩扶住浴袍,整個櫃子都在抖。目光由上至下移動。安鸩彎腰歪脖,往衣櫃下方一瞧。
這……
沒想到鳥女士這人還有縮骨功,大概是身為盜賊的看家本領吧。
鳥女士身材豐腴,個字不高。但她硬是将自己瘦削的身體,卷巴卷巴,塞進了一個不足四分之一立方的格間裡。鳥女士是真的害怕,整個人帶動上層櫃子的層闆一起哆嗦,鳥頭都穿模了,露出來半截。
“你……”鳥女士剛吐出半個字。
“噓……”安鸩蹲下,從身上拿出便簽條,上面寫着一句話。
【關于魚女士的死,你沒說實話啊。】
然後用手按住了發抖的層闆。
安鸩打算隻用文字的方式與魚女士交流,她必須提防手環上的傳感器對聲音記錄的監聽。
魚女士看到字條,鳥眼瞪得滾圓。
她是已經是甕中之鼈逃不掉了。安鸩将匕首切換為【光刃】模式【持久】,延着鳥女士的櫃沿劃了一圈,捆住鳥女士的區域多了一個回字形的時空裂隙。
便簽條翻到新的一頁,安鸩寫下:
【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誠實作答。不然掉進了時空縫隙裡,偷來再多,也沒命享。】
鳥女士看完有些激動,腦袋一扥,額頭将要觸碰到時空邊界。
安鸩指着泛光的裂縫,警示她往後退。然後,拿過浴袍的袖子,将光刀切換為【愈合】,裂隙瞬間閉合,浴袍被整整齊齊切掉了一角。
鳥女士瞬然乖了,人也規矩多了。她挑起一邊的眉毛,“既然你有求于我,那就問吧?”
安鸩:【你能看見每個玩家口袋裡的物品?是就點頭,不是搖頭。】
鳥女士點頭。
安鸩直截了當抛出下一個問題。
【最後一次查看8号玩家的口袋時,裡面都有哪些東西?】
鳥女士轉變了态度,“你打聽這幹嘛?”
安鸩:【我已經禁用了你的能力——盜亦有道。你現在隻有一個選擇,回答我。】
“哈!原來你的能力是這個,那不得不服。”鳥女士蠕動蠕動,微調了身體姿勢,從緊湊的縫縫裡勉強伸出一根手指,虛心請示道,“我可以出來說話嗎?再呆下去,肋骨會紮入内髒。萬一我有個萬一,你也得不到你想知道的。”
安鸩将匕首收入鞘中,時空裂縫全部閉合。
兩人面對面。
鳥女士盤腿坐在床上,低頭在便簽條上寫字。
【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她摳了摳臉,似乎想反悔。
安鸩看着鳥女士寫的字條,字歪七扭八,還有錯别字。她支着下巴開腿坐在她的對面,雙臂交叉在椅背上。
【形容一下你怎麼偷到發财樹的。】
“啧。我隻關注東西的價格,然後從輪廓判斷它們值不值得偷。看那發财樹将近一個億,我手就癢了。因為我窮,開局失去了全部積分。一窮二白,隻能靠我的能力翻盤了。”鳥女士急了,直接張嘴說了一堆。
安鸩:【不要說話。開局積分怎麼沒的?】
鳥女士:【我的特殊能力附帶了一個代價,那就是積分歸零。】
安鸩微微擡高颌面,回審鳥女士剛才那句話。
積分歸零?自己前不久在異能面闆裡預測過【獲得特殊能力的代價是放棄前期所有的積分】,否則跟鳥女士昨日翻赢的積分數額是對不上的。
可手環判定卻是【錯誤】。
安鸩想不通了。她支起手肘,摸了摸下巴。
鳥女士覺察到兔子玩家在猶疑,改用嚴肅的語氣,用口型聲明,“是真的。我發誓。”鳥女士伸起三根手指,對着天花闆,“如果騙你,就收回我的能力,再也不要還給我!”
安鸩:【歸零條款上怎麼寫的?】
鳥女士打開手環,翻出曆史記錄。
【單選:獲得這項能力的您是否願意放棄當前的全部積分。選項有「願意」和「不願意」。】
安鸩霍然開朗,原來是這樣。
這是一道僞裝成兩難抉擇的單選題。出題人極其狡猾。因為潛意識會引導一個人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實是,不論選擇哪個選項,都不會影響鳥女士已經獲得了這項能力,哪怕選擇“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