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便撥通了司機的電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火箭班的教室。
在嘈雜的教室裡，袁淩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雅婷離開的方向。
‘她不會再回老小區了。’
這個念頭從她的腦海中浮現，袁淩立刻拿起傘跑了出去。
實驗中學的火箭班都在整棟教學樓的頂樓，她用比體測時還要快的速度拼命奔跑，終于在樓梯口追上了雅婷。
路過的同學驚訝地掃了眼扶着樓梯把手拼命喘氣的袁淩，又掃了一眼袁淩對面的雅婷，然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你找我有事？”
袁淩艱難地擡起頭，皺着眉頭虛弱地“嗯”了聲。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雅婷對袁淩招招手說：“我們去車上聊吧。”
說完，她就撐起自己的傘走到雨裡，回頭看了眼袁淩。
袁淩沒有說話，也默默地打傘跟上了她。
司機給她們開門後，雅婷把傘遞給他說：“你去門衛那等我一會兒，我讓你回來你再回來。”
在袁淩震驚的目光中，劉家的司機老老實實地離開車子，老老實實地站到了保衛處躲雨的屋檐下。
“你……”
袁淩的思緒被雅婷的聲音打斷，但她嗫嚅了幾下，最終沒有“你”出個所以然來，反而有些沮喪地垂下眼睛，不再看袁淩。
于是袁淩率先問她：“你為什麼從那天開始就不來上學了？是覺得我會聽老師的話，疏遠你嗎？”
不等雅婷回答，袁淩就堅定地告訴她“我不會”。
看上去有些失落的雅婷倏地擡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眸盯着袁淩。
“這群老師都有病。”袁淩一字一句認真地說。
“噗——哈哈哈！”
從進校門開始就一直陰沉着臉的雅婷這下終于繃不住了，她别過臉哈哈大笑起來。
她覺得袁淩這種樸實無華且呆頭呆腦的罵人方式太可愛了，可繼續笑下去，一陣陣酸澀就湧上心頭。
“不是嗎？”
“哈哈，是是是。”雅婷擦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轉過頭來重新看着袁淩。
“前段時間我跟我爸學會了一句話，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他說在生意場上，隻有最沒品的商人才會這麼待人處事。可我們尊敬的老師，我們敬愛的教育工作者，對待一個十幾歲大的孩子居然也用這種方式。”
雅婷臉上的笑意已經蕩然無存，她眼神中的恨意就像利刃，直直地刺中了袁淩的心。
每次班主任用好臉色來給雅婷布置畫黑闆報、參加藝術家的活動時，袁淩都沒能找到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老師的這副嘴臉，眼下她終于找到了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這就是所有火箭班的老師，甚至是一些學生對待雅婷的态度。
雅婷就是看清了這一點，才選擇離開火箭班，離開南城實驗中學。
但袁淩不願意面對雅婷要出國留學的現實。
“你為什麼想到去澳洲上學？”
“我弟弟前兩年去澳洲留學，後來我媽也過去帶他，我再跟着過去的話，我們全家就都移民去那裡生活了。”
“哦，這樣啊。”
“嗯，一家人在一塊兒熱鬧，還能互相照應。”
“嗯。”
車内突然陷入了短暫的安靜，隻有被降噪處理過的雨聲填充這段令人窒息的空白。
半晌，袁淩才皺着眉頭艱難地分析道：“我覺得這樣不對。明明錯的不是你，為什麼你要離開呢？但我也知道你就算留下來，也不會開心的，南城所有學校就是會因為你成績好而愛你，但不會因為你善良、你仗義、你人緣好而愛你的。但一個畫畫好、和同學們相處融洽的劉雅婷，憑什麼要受到這種對待呢？”
幾乎在袁淩說話的同一瞬間，雅婷的眼淚就簌簌地落了下來。
她從紙巾盒裡連抽了幾張紙，然後一股腦地糊在臉上，試圖掩蓋源源不斷的淚水。
見雅婷啜泣不止，袁淩趕忙擡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别哭了，别哭了。”
雅婷将打濕的紙巾揉成團捏在手裡，她無奈地說：“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想去澳洲，我不喜歡待在國外，我喜歡和你們待在一起。”
“如果你留下來，其實我們到了高中也會分開的。”
“是……”雅婷耷拉下腦袋點點頭，接着她又猛地擡起頭瞪着袁淩，“啊？你是不是不和我好了？你說這話怎麼這麼絕情……嗚嗚啊……”
“沒有，我是在說一個事實。”
“……”
雅婷斜睨着袁淩抽了張紙巾，一邊瞪着她一邊抹眼角的淚水。
“我的中考志願是南城市第八中學，你如果作為藝術特長生考……”袁淩停下來仔細回憶了一下雅婷的平時成績，“需要在你現在的分數上再提高70分。嗯，好像也不是太難。”
“呵呵，我現在的分數可能比你想象得要低很多，我已經辍學兩個月了。”
袁淩冷淡地盯着雅婷說：“哦，這樣嗎？那你還是出國吧。”
“……”雅婷徒手将紙巾撕成兩半。
“如果我告訴你，我想和你一起念八中，你會不會有鬥志？”
雅婷注視着袁淩的雙眼，認真地思考後點點頭。
“好像有。”
“那就照這個邏輯來：你可以依然對老師、對學校感到憤怒，你努力學習、逆襲考上八中，不是為了向任何人證明什麼，你也沒有對那套規則妥協。你考上八中是為了和我繼續一起在一個學校讀書。怎麼樣？”
“感覺不錯！”
雅婷熱血沸騰地在座椅上蹦了兩下。
“好，可以。”
袁淩學着大人模樣伸出手。
雅婷愣了一秒便立即反應過來，她攤開手一遍拍向袁淩的手心、一遍拍向手背，然後握起拳頭等在半空中，吸了吸鼻涕。
“……幹什麼？”
“嗯？不是擊掌嗎？擊掌完要碰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