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晚晚将這張宣紙放到銅燈之上,火焰瞬間爬上。
焰心在下,未被點燃的部分在上,一直到火舌險些舔到指尖,白紙上的黑字完全被吞沒。
葉晚晚将剩餘的一點灰燼丢入盂盆之中。
娘娘可算是決定要盡快調理好身體了,紫蘇眉眼間染上喜色,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明亮起來。“那娘娘是最近就要找機會離開上陵了嗎?”
這是進宮前,葉晚晚就計劃好了的。
她本打算,入宮一年多,便尋機會離開,舍棄葉晚晚這個名字,隻作為江南的小醫聖,從此隐沒于江南。
葉晚晚垂眸搖了搖頭。
若按照計劃,過兩日的端午祭祀,便是她之前安排好的時機。
可如今,她走不了。
她對容厭還有用。她不清楚朝堂之争,可是她已經成了一塊靶子,他不會放她走的。
任何針尖對麥芒,都是相對的。
容厭了解到她多少,她也就觸碰到他多少。
這些日子,她在容厭身邊做的事情并不算安分,甚至也不很恭敬,可容厭很是随意,從沒有同她計較過這些細枝末節,但她不會以為,若是發現她一直計劃着悄悄離開,容厭還能像如今一樣對她稱得上縱容。
容厭是足夠自信。
所以,若不能百分百逃脫,她不會輕易同他對上。
而她能做的,就是得到他心裡一點點的位置,至少讓他能庇護着她。
紫蘇沉默了下,低低苦笑了一聲。
“在這宮中,若不是娘娘醫術精湛……”
宮中固若金湯,太醫署和尚藥局尤其嚴格,葉晚晚修改藥方,從來都隻能删減,沒有辦法拿到更多的藥材。
若非葉晚晚對醫理藥理的掌握爐火純青,她也沒辦法能在這種境地之下,操縱自己的身體狀況。
葉晚晚不再留戀出逃的計劃,微微出着神。
她想起見到容厭的這幾次,或多或少,他身上都沾着昨夜那安神香的味道。
那等藥性,常人吸入兩三刻鐘便困倦難忍,他時常用着這香,卻沒有過半分困倦之意。
葉晚晚想了想,她一直都是隻拉住他的手,倒是還未曾碰到過他的脈。
她可以找機會,試一試。
今日晨間都沒能見到他,索性,午後她便去見他,試一試,這回他還會不會不見她。
-
清涼台,酒池。
左側牆壁上幾處機關延伸出精鐵鍊條,将形容狼狽的榮王束縛在牆邊。
榮王發絲淩亂,惶恐至極,顫聲道:“陛下明鑒,自三年前您掌權以來,臣安分守己、從沒有過反心,當初,您幼年剛登基時,也都是楚太後那賊婦命臣欺辱……”
容厭站在榮王身前,雙手負在身後,看着榮王身後的牆壁。
清涼台的建築設計巧奪天工,屋檐檐口上翹,窗牖通透,日光撒進殿中,讓人能夠清晰看到牆壁上的彩繪。
那是先帝容澄執政期間所盛行的圖紋,歌頌太祖開朝、外戚楚氏保家衛國的盛世之景。
看着沒有一絲觸動的容厭,榮王幾乎顫抖地哭嚎道:“陛下,當初先帝去世,您剛剛即位,被楚後關在祠堂中,是我救了您,您、您好歹……”
容厭視線從彩繪上移開,看了榮王一眼。
對上他的眼睛,榮王忽然哽住,心底一下後悔起來。
他怎麼就去提了當年的事,容厭掌權後,當年的事早就沒有人再敢說起……可除了當初算是誤打誤撞救下容厭一次之外,他還有什麼倚仗能讓容厭收手?
容厭看也沒看他一眼,懶散笑了下:“是,孤應該感謝你,生肉逗幼虎,不慎丢入祠堂中了一塊,沒讓孤在那時餓死。”
他向一旁伸手,饒溫遞上一個連接着鎖鍊的圓環,榮王看到那圓環的一瞬,立刻瞪大了眼睛。
“求你别對我用這個!不是我,當年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你要報複也不該找我,楚後……楚後她還在宮中,你去找她!”
容厭低眸将圓環掰開,一端為環扣,另一端卻是鋒銳的鐵鈎。
榮王兩股戰戰,拼命想逃脫,嘶聲吼道:“容厭,我沒有罪!你是皇帝,若真敢對我動這樣的酷刑,我讓你這些年的名聲毀于一旦!”
容厭嗤笑出了聲,他直接擡手,握着鐵鈎抵住榮王一側鎖骨,尖銳之處刺入鎖骨上方皮肉,一寸一寸,慢慢推下去,鮮血霎時染紅了一片。
榮王哭嚎起來,奮力掙紮,兩邊的禁衛将他按得越發動彈不得,鐵鈎從他鎖骨下穿出,環扣鎖上。
容厭低眸看了看手指被沾染上的鮮血,向來平靜的眉眼忽然流露出些微厭煩。
榮王疼得渾身發抖,憤恨破口大罵:“我當初就該直接殺死你!賤種,小畜牲,為了進宮做太子,你連親娘都殺,那時被折磨死都是活該!
“你不得好死……你等着,你的報應絕對不會比我好過!”
提到的往事越來越多,罵聲越來越不堪入耳。
饒溫臉色越來越難看,四周宮人顫顫跪了一地。
容厭初時還有些興趣,期待地聽了一會兒,可翻來覆去,榮王口中也就是那幾句話。
他漸漸無趣,哂笑了下,“罵也還隻會這幾個字。若沒有楚太後,你都算不上廢物。”
鎖骨處血流不止,榮王疼得如同癱倒在地的敗犬,不敢掙紮,面上憤恨至極。
容厭隻覺得無趣。
這兩年,他殺人無趣,折磨人也無趣。
掀翻楚家後,當初為傀儡時對他動過手的那些人,大多都已經死在了這酒池之中,酒池曾一度稱為血池。
權柄聲勢越來越高,可他也越來越難感受到半分快感。
剩下能殺的人不多了,可一個個都是些什麼廢物,不堪一擊,無聊透頂。
示意另一副的鐵鈎由饒溫動手,容厭懶得再聽榮王的哭嚎,折身往外走。
曹如意小心地敲門探出半個身子,咽了咽口水,道:“雲妃娘娘求見。”
容厭腳步停住,眼睛看過去,淡淡道:“她來做什麼?”
不想活了?
酒池應當是她的噩夢才是。
曹如意将頭低地幾乎貼着胸膛。
“娘娘想問,她學完了,今夜是您去關雎宮,還是她去宸極殿。”
容厭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