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在林崖的示意下紛紛往後退開,非揭盅後不可靠近。
薛爺知他已看透其中名堂,就是不知他是否以為隻有這些名堂。
薛爺開始搖骰子,林崖細細聽。
盅落——
金大胡子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點。
二十多年前,薛爺就是憑這一手赢遍天下,隻是輸過那一局後,便再沒有搖過。當初聽過它的人便不多,到現在更加少之又少。
他稱霸賭壇的時候,林崖連嬰兒都尚且不是。
林崖押“小”。
他果然聽過!
隻可惜了,這并不是二十年前;若是二十年前,他搖出來的,必是三顆互相斜靠的骰子,每顆呈現在上面的,都是一點和二點。
而現在他揭開骰盅,隻剩下兩顆相靠的骰子,還有一顆,旋轉着仍未停下。
林崖失色!
待那最後一顆骰子停下來後,衆人迫不及待擁上前去一探:
五點!
三加三加五,十一點,大!
至此,三局全輸。
金大胡子蓦然癱倒在地,衆人忙不疊退開。
風小楓不禁走到林崖背後,看看他,又看看薛爺。
薛爺淡漠如初,倚在位上開口問他:
“姬老闆這些年可還好?”
林崖答:“拜您所賜,并不是很好。有命活着,無福消遣。”
薛爺道:“你告訴他,當初對他趕盡殺絕的事,不是我吩咐的。”
林崖笑:“那又怎樣?如今你已赢過他,他活着更不好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爺開懷大笑!
本以為無法再完成的多年夙願,一朝得償。人生之快事,舍此其何?
林崖卻打斷他:
“是姬老闆輸給了你,我卻沒有。”
薛爺挑眉:“哦?”
林崖道:“二十年前,他聽骰子本就沒赢過你一回,反倒連輸三局。但你知道他是會聽的。他教會我聽你的骰子,而現在你變了,我按他教的來做,輸了。如今我想按自己的來,再聽一次。”
“你有籌碼嗎?地上那個已經欠下我五千兩黃金,你又有什麼?”
林崖道:“我若輸了,你便絕了姬老闆唯一傳人的命;你若輸了,五千兩黃金一筆勾銷。”
薛爺長長沒有回話。
末了,他臉上忽然浮出譏笑:
“你可知道,二十年前他走出去的時候,臉上有多神氣?他是踩着我腿上流的血一步一步走出去的,今天,我也要碾着你的血,邁出這大明館去!”
林崖放在桌上的手輕輕握成拳頭。
薛爺又拿起了骰盅。
他偏頭問林崖:
“你既這麼會聽,那這次不妨來猜猜,到底是幾點?”
風小楓拍案:“你欺人太甚!”
林崖攔住她,笑道:“這樣才公平。”
他方才已經聽過薛爺新的搖法,若還是押大小,以他的能力必定不在話下。
薛爺含笑點頭,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
三顆骰子不斷碰撞骰盅,清脆的聲響撩動在場每一個人的心弦。
林崖聽到骰子裂了——
二十年前,姬老闆就是憑這一手,賭赢了薛爺!沒有人會想到,一顆正常的骰子,有人的掌力竟可以将其精準地一分為二!
而現在,薛爺用的便是當初姬老闆赢他的那一手。
卻又不是那一手。
落盅——
林崖皺眉看着薛爺。
他不僅學會了姬老闆的一手,還練得比姬老闆還要厲害許多!
一個賭徒,從來沒有人要求他會武功;而學武的人,也從來沒有一個是為了賭博;但卻有人為了賭博,在身體邁向衰落的中年無比勤勉地練就武功,盡管他之前一點都不會。
可他永遠隻是賭徒。
當年,姬老闆搖出了四十二點。今天,薛爺又将搖出幾個點?
落盅已經許久。
林崖仍未開口。
他終于說出一個數字,頹敗地,猶豫地:
“四十二點。”
薛爺問:“當真?”
林崖無奈地笑。他總得說一個答案出來吧。
薛爺卻遲遲不開盅。
他的手放在骰盅上,低頭陷入沉思。
姬老闆當年将三顆骰子分别斜切為二,一顆骰子呈現出來的點數便是“一加二”加“五加六”,或“二加三”加“四加五”,或“二加四”加“三加五”。一十四點乘以三顆,最後便是四十二點。
薛爺緩緩提起骰盅,在場瞬起驚呼!
四分五裂的骰子散落在案。
一個點也沒有。
林崖又輸了。
薛爺一伸手,便有人将利刀遞上。
金大胡子自知無望,索性兩眼一黑昏倒在地。
林崖額頭冒出了細細的冷汗,臉色也不太好看。薛爺把刀擱到桌上,問:
“自己動手還是我來?”
他的頭埋得很低,薛爺卻還是看到了他嘴邊冷不丁的一笑。
“怎麼,不服?”
林崖搖搖頭。
“那你笑什麼?”
林崖道:“我在想,當年姬老闆連敗你三局,都隻為最後那一局。如今我輸了兩局,你卻不肯給我機會賭第三局。”
薛爺嘲:“你要記着,我隻是個賭徒。要賭,就要有賭注,不然便不好玩。如今你已欠下我五千兩黃金和一條性命,我實在不曉得有什麼籌碼能抵過這兩樣。你拿得出,我就再跟你賭一局;若拿不出,就别說我不給你機會。”
林崖還沒有說話。
風小楓已經氣勢洶洶在桌上按下了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