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丫鬟齊聲道：“謝夫人賜名。”

甯辭了卻這一樁事後道：“好了，你們都先下去吧，這裡現在不需要人伺候。”

幾人退下後，林珂莞爾道：“主人這下春夏秋冬都有了，用節氣來取名字，還挺特别的。”

甯辭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她斂了眸，“幫我找找師兄送的那塊松煙墨，好久沒練字了。”

晚膳的時候，謝谙回來了。

甯辭觀他一身風塵，突然有一刻覺得他給自己的感覺很熟悉，和夢前塵那一日那位大人很像。

人一旦有了疑心，就覺得哪裡都是疑點。

她沒有與謝谙虛與委蛇，單刀直入：“夢前塵，那人是你吧？”

謝谙一怔，承認了，“是。”

“謝谙，在西河的時候你見過我弟弟的吧。”甯辭冷笑一聲，“他才十幾歲，你也狠的下心。”

甯辭說的是甯遲安出現在黑鷹衛的事。

那日謝谙既為追查走私一事也為搜尋甯遲安下落，但有些事，他不能說。

因為甯遲安，已經死在了前日。謝谙索性不再回答，轉身離開。

“從前我們看到權貴視人命如草芥時多麼憤世嫉俗，這才幾年，如今你竟也與他們同流合污，用這種下流的手段嗎？”

甯辭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大聲道：“謝谙，我以為你會和他們不一樣，你真的半點不顧當年的情誼了嗎？”

謝谙緊抿着唇，雙目漸漸赤紅，原本的溫和倏然變得陰狠乖戾。

那些人心中想的，做的，都是輕而易舉便能得到夠到的，而他，和他們不一樣，他要對弈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整個天下，他妄想蚍蜉撼樹。

他猛然回頭，眼底流轉的是深藏的情緒，甯辭就這樣撞進了他波濤駭浪般的眼睛裡。

一霎時，風煙俱淨，萬籁俱寂。

甯辭突然發現，自己看不懂謝谙。少年走馬半生，風雨飄遙數載，如今血肉築成盛名揚，卻不見半點當年故人影。

她的聲音如冬雪般冷冽，帶着一絲決絕：“若你肯交出遲安，我們之間還有回圜的餘地。”

謝谙面若冰霜，拼命壓下心中四溢的情感：“甯辭，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甯辭衣袖一甩，冷笑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一頓飯兩人不歡而散，這一夜，謝谙睡了書房。

甯辭輾轉反側，心中反複盤算着要如何救弟弟出來。

豎日，甯辭帶林珂在園中下棋，花園前是一座玉石拱門，花園内有戲樓，假山水榭，還栽了不少植物花卉，藍花楹，紫藤等。

春和景明，府内花園裡的紫藤開了，賞心悅目。

甯辭吃了林珂數子後道：“你不要次次都這樣讓我。”

“是您棋藝高超。”林珂恭敬的回答。

謝谙追蹤刺客，那刺客在花園附近消失，園内假山頗多，怕是躲在了哪處。

他過來時就看見甯辭在和林珂下棋，甯辭嘴角還挂着淡淡的笑意。

紫藤開了，一串串垂下來，随風搖曳。那紫色連成片，和那抹暮山紫的倩影混在了一起。

謝谙就想起了那年春，她素愛穿紫裳，最愛紫藤花，此情此景，似曾相識，現實和回憶重疊在了一起，恍惚間，他竟不知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帶了很多侍衛，甯辭聞聲看過去，就看見謝谙愣在原地不動，她心中思索這是出了什麼事。

甯辭微微皺眉，電光火石之間，那刺客現身，急奔甯辭方向，意圖挾持她，估計以為她是女眷，沒有武功，倒是猜錯了。

但謝谙反應迅速，在刺客到達前一秒躍上前将甯辭拉到了自己懷裡，刺客見已然敗露，索性魚死網破使了緻命一擊，礙于甯辭在，謝谙不想她受一點傷害，生生挨下了這一劍。

其實他躲開沒什麼，也隻是甯辭會擦傷一點而已，但他沒躲，那劍就直奔着他心口而去。好在還沒來得及刺進多深，就被侍衛制服。

他是因為護着自己受傷的，甯辭不是一個知恩不報的人。她知道要感謝他，于是拿了上好的丹藥來到了謝谙書房門外，踟蹰再三敲了門。

她從容道：“謝谙，你還好嗎？”

謝谙身上幾乎沒有好地方，新傷加在舊傷上面，猙獰恐怖。聽到聲音時，他動作很快地攏好了衣服，怕吓到甯辭。

“進來吧。”

“我這正好有些藥，想着或許對你有用。”

謝谙指着那邊的書桌開口：“放在那裡就好。”

“用不用…”甯辭話還沒說完就被謝谙打斷了。

“不用。”

甯辭心中怒意陡然而起，是你的身體又不是我的身體，如此不在意給誰看！

她像以前一樣強勢地替謝谙處理了傷口，扒開他的衣服時，他疼的悶哼了一聲。

甯辭第一次見到一個人的身上千瘡百孔，沒有一塊好地方。可謝谙平日裡總是一副讓人看起來若無其事的樣子，這個人，還是那麼擅長隐忍。

或許是觸目驚心，甯辭于心不忍，動作放的很輕。心軟就是覆水難收的開始，甯辭不斷告誡自己。

或許是她的眼神過于明顯，謝谙嗤笑一聲：“甯辭，我不要你憐憫我。”

是啊，謝谙是在生死場上一路厮殺來的活閻王，不是什麼溫潤如玉的君子。

他怎麼會希望别人憐憫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