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辭一路風塵仆仆，還沒來得及處理身上的傷。她手中執劍，站在光影之下，看起來對謝谙的到來無動于衷。

謝谙對于她的行蹤向來都是了如指掌，她也沒有刻意隐瞞過什麼，如今等在這裡難不成是來質問她嗎？

他應當知道的，她想做什麼從來就沒有人能阻止的了。

謝谙在她面前停下，眼神直望過來，幽幽歎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也不懂得愛惜自己。”

她知道謝谙這次不會輕易被她打發，她要給他個交代，畢竟甯辭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雙方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但她在謝谙面前總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她對着他嫣然一笑，道：“謝谙，我們好歹也當了三年主仆，我是什麼秉性我想你一清二楚。”

謝谙面色一僵，表情變了又變，掙紮一番後終是緩和了語氣，“阿辭，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她哼了一聲，垂下頭盯着那把劍，突然就有一種破罐破摔的決心，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歎息從唇瓣溢出。

“好啊，既然你想談，那我們今晚就好好談一談。西河的事罪是不在你，但你可是主将啊，謝谙，你敢說你真的什麼都不知情嗎？你明知真相卻不肯告訴我分毫，叫我如何信你？我父親和阿弟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我?”

甯辭的情緒逐漸變得激動，她别過頭，強迫自己平和下來，再開口時，聲音中夾雜了一點若有若無的哭腔。她一字一頓緩慢問道，“謝谙，你當初為什麼不辭而别？”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想知道很久了。從謝谙消失那天開始，就成了一種執念。

三年裡，她從沒有放棄過尋找他，但他卻連一句安好勿念都沒有傳給她。

謝谙将她拉進自己的懷抱，滾燙的胸膛下是逐漸加速的心髒。她反抗掙紮，奈何謝谙力氣太大，反而将她抱的越來越緊。

在用力的擁抱後，他在甯辭耳邊道：“對不起，阿辭，那時候，我真的有苦衷。你父親和弟弟的事情，給我一點時間，你知道的它背後牽扯了太多，等我把一切潛在的威脅都解決，我一定會主動向你坦白所有。”

甯辭看得出眼前之人話語的真誠，但她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她隻相信自己，任何人在她眼裡都不可盡信。這些年來，她以自己的準則行事，雖然有幾分偏執，但從未有過差池。

甯辭仰起頭，堪堪止住了眼眶中尚未落下的淚，她凝視着他，低聲道：“好啊，謝谙，我等你。”

有時候何必計較真心或者假意呢，她說出口的那一刻确實是願意那樣去做的或者說對那種做法是有傾向的，但人都會變的不是嗎？下一刻，她就不願意等了并不代表她做錯了什麼。

隻能說，人心易變，她亦不能免俗。

謝谙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才放開了她，一隻手從袖中取出瓶藥，透雕雲紋的青玉瓶，上面刻了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辭字，還是甯辭當年甩給他的。

他一直留着，帶在身上，每一次在戰場上受了傷，塗藥時都會想起她，想起從前。

隻有這樣，他才會想要活着，他不能死在沙場，他必須活下去，才能再次見到甯辭。

大抵是因為想到了從前的幾分美好，他的聲音溫柔的有些異常，“我先為你上藥。”

藥是膏狀質地，塗在傷口上會有一種清涼的感覺，同時還伴随着酥酥麻麻的刺痛。

甯辭褪下外衣，後肩上的傷較重，中衣和血肉粘連在一起，分開費力又折磨人。

謝谙手上動作放的很輕很輕，待到徹底将二者分離開的時候，甯辭的額頭上浮現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咬緊了唇瓣，心中想，人大抵是不能有感情的，往日都不會放在眼裡的一點傷，如今有人細緻入微的呵護，竟然也覺得疼了起來。

衣衫之下的瑩白肌膚燒灼着謝谙内心的欲望，他的眸色蓦然深了，呼吸聲略微加重。

一片寂靜下，心跳聲幾欲可聞，空氣中籠罩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暧昧氣息。

謝谙隻看了一眼，就記住了傷口所在的位置，他閉上眼睛将藥膏細緻的塗抹在那些或大或小的傷口上。

“以後注意點，别總讓自己受傷。”

甯辭被疼痛分散了注意力，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回頭問道：“什麼？”

“麻煩。”謝谙突然睜開眼睛，甯辭的雙眸便撞了進來。

他在甯辭眼中看到自己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原來擅長僞裝也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

從前見到那些什麼心事都擺在臉上的人隻覺得單純可笑，如今竟也覺得有幾分羨慕。

他心中所想與他表現出來的分明截然相反。他心疼甯辭，即使是再細小的一道傷口，都恨不得傷在自己身上。

在他心裡，甯辭就該做高高在上遺世獨立的千金，而不是搏命江湖風雨漂泊的劍客。

謝谙從甯辭房間離開後出了府直奔皇宮而去，占星司内，裴寂已然将面前的兩個杯盞中斟滿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