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辭展顔笑道:“您未免過于直白了。”
祁君澤如今正值不惑之年,已經在位十三載,宮門之内,他見了太多陰暗腌臜之事,什麼樣的人對他來說都早已見怪不怪,他也習慣性把一切都做好最壞的打算。
不管甯辭想要什麼,對他而言,都輕而易舉。但前提,是他想給。
“我不信小灼正好撞上你的馬車,你正好救下他,又正好突逢變故,無處可去,隻得帶他來此,求我庇佑。”
祁君澤的人把他們的底摸的很清,不需要甯辭再說什麼,但她還是要解釋解釋。
“誠然,有些事摻雜了諸多算計,但您不能說其中就沒有一絲真心,我不是拿這一點真心來博您同情,隻是想說,有些事隻流于表面,您還是有聽我講講的必要。”
她态度誠懇,畢恭畢敬,祁君澤看了祁灼一眼,示意甯辭坐下。
“我知道王上您已經事無巨細的調查過我,但我還是想自報一下家門。我父親是昭國的護國将軍甯無鳴,西河一站,我父兄雙亡,母親業已自缢,家中唯餘一位姐姐,心地善良,亦無自保之力。可能在您看來,我隻是一介蝼蟻,若不是僥幸救了殿下,連見您一面的資格都沒有。這确實是事實,不過如今我既然得幸見了您,日後便不會再是蝼蟻。”
祁君澤握着茶杯的手晃了晃,含着笑看她。
“貴國尚武,在下不才,師承昆侖,于劍術之上頗有心得,文雖不及兩相,但也可以比得上您的内閣謀士。早就聽聞離國虎林軍軍紀嚴明,訓練有素,鮮有敗績,與謝谙的黑鷹衛并列。有這樣一支軍隊的您難道不是為了擴充疆土,逐鹿天下嗎?沒有帝王會安居一隅,我想您也是如此。”
“我已經查到了我父兄死亡的一些線索,他們絕對不是因為戰敗而亡。眼下昭國和涼國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所,故而投奔王上,王上有治理天下的才能,也有稱霸天下的野心,不管王上信與不信,我此行投誠的心比真金還真。退一萬步來講,我能助您,您何妨用之。”
甯辭和離王談了一個鐘頭。最後,祁君澤在離開前道:“晚上,我會設宮宴款待各位,遠來是客。”
“多謝陛下”甯辭恭送他離開,悄悄和祁灼揮手告别。
祁君澤帶祁灼回宮,看守的人都離開後,茶樓内隻剩下甯辭一個人,她被送去和其他人彙合。
甯辭自是懂得祁君澤這麼說,便是成了一半。離王親自請進宮的貴人,離國境内便不會有人敢動她,也是變相昭告天下他離國承了她的這份恩。
夜晚,甯辭和昭宴進了宮,祁灼換回了皇子服飾,玄色的衣服也襯的他更加白皙。他是罕見的男生女相,在離人粗犷的襯托下,看起來确實是比其他人更加出色。
他跟在離王身後,小臉緊繃着。宴會上歌舞升平,琴師的琴聲悠揚婉轉,動人心弦。精心制作的禦飲佳肴讓人食欲大開,衆人飨宴觀舞,快哉憂哉。
祁君澤端坐高位,依舊随和,“是你救了小灼?”
茶樓之中雙方已經講清楚了來龍去脈,此刻隻不過是在衆人面前做做樣子。
甯辭起身來到衆人面前,舉起酒杯恭敬答道:“本是舉手之勞,不足挂齒,王上實在是客氣。”
甯辭有私心,對方也有私心,但現在,明面上,不談私心。
“小殿下很乖巧,有機會救下他是我的榮幸。”甯辭将酒一飲而盡。
“不管怎麼說,都是你救了他,你是我們大離的恩人,朕不是知恩不報之人,你可有什麼心願?”
嘈雜的議論聲響起,來參加宴會的都是離王的肱骨之臣,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他們各持己見,有的認為她定有陰謀,有的認為她實在走運,總之,都在暗地裡打探她的來路。
甯辭:“在下别無他求,隻是和殿下在海上漂泊一路,對貴國的市舶司實屬好奇,不知可否參觀參觀。”
說的是參觀,打的是進去探探的主意。市舶司内等級森嚴,閑人免進,一般人根本沒有機會接近。
她的話剛落,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的湧了上來,無非什麼“市舶司是離國的重要機構,萬萬不可。”“此人雖救了小殿下,但來曆不明,怎可信任?”“陛下三思啊!誰能證明她說的投誠便是真的投誠,若是敵國奸細,我們必将損失慘重啊!”
甯辭左耳進右耳出,沒把這些人的話放在心上,這件事,是她和祁君澤談好的,堂堂離王總不會出爾反爾。
祁君澤靜靜的聽完老臣們的進言,安撫道:“各位愛卿言之有理,甯姑娘可有别的願望?”
甯辭當然知道要周旋良久,她正準備婉言相勸,誰成想一内侍匆匆趕來,在離王耳邊低語一陣,離王的臉色驟變,緊接着,一個人沖了進來,那内侍連忙扯着嗓子喊了幾聲“護駕!”
守護宴會安全的侍衛把人攔下,那人約莫五十歲,老态龍鐘,衣衫褴褛,看樣子像是受了不少傷。
離王鎮定自若,擡手示意侍衛們把人放進來。那人見狀急忙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着:“祝餘城内已經沒有餘糧,快要失守了。”
人沒站穩跪倒在地面上,一直重複着這幾句話,祁君澤問道:“城主呢?”
“城主…城主死了。”
祝餘是離國和涼國的邊界,近幾年一直戰亂。
甯辭發覺這是一個良機,她向離王毛遂自薦。
“請王上給我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