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谙甲胄加身,又恢複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就好像半個時辰前與她歃血為盟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越過濃重夜色與她對視,雙目赤紅,帶着滿腔思念。
他們分離也沒多久,甚至于在府上的時候吃住都在兩地,極少見面。
甯辭搞不懂,他為什麼總是這樣一副表情,像極了她欠他良多,不知情的還真以為她抛棄了他!
昭宴站在她的身側,謝谙視線觸及到昭宴時眸色變暗了幾分,整個人籠罩上了一層陰郁。
“開城獻降,你可還滿意?”
他騎在馬背上,甯辭需要仰頭才能看得清,有些不爽。
她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涼薄,甯辭不想給他好态度,因為她知道謝谙在背後使的那些手段,他這一出釜底抽薪,終究是讓人刮目相看。
謝谙從來不是良善之人,這一點,她總忘。
他閉上眼,頗為無奈道:“阿辭,負隅頑抗無用,孟宸已經撤兵走了。”
甯辭低笑出聲:“你以為孟宸走了我就會投降嗎?你猜...林珂為什麼不在?”
謝谙環顧四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甯辭身上,确實沒注意到林珂不在。
她直言道:“将軍如果想讓自己麾下的将士們盡數淹死,大可治理進城。”
甯辭求援過,離國将軍不隻孟宸一位,雖說舉國上下,再找不出一個孟宸,但也有可用之才。
最近的城池是徐州,徐州太守同意派出一支軍隊救前來援,誰料行至中途,竟然直直遇上了黑鷹衛。
青州刺史王允接到求援信件後也親率了一支騎兵奔赴祝餘,恰逢此時傳來徐州軍隊被黑鷹衛打的落花流水的消息,士兵們聞此消息,這都打起了退堂鼓,他們也不想白白送死,一時之間士氣大大受挫。
王允最後傳來口信,稱他也無奈,不得不取消了此次救援計劃,還望祝餘向其他城池求援。
甯辭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天不亡她,一封信從嶺南傳來,解決了她此刻難題。
涼王下密诏給謝谙,令其即刻伐昭。密诏在半途被有心之人截獲,呈遞到昭王手中,李徵大怒,次日便在朝堂之上宣布要讨伐謝谙。
朝堂上下都不贊同,認為這無異于以卵擊石,但沒人敢真正的忤逆李徵,畢竟他是個徹頭徹尾瘋子。
謝谙不得不加快了對祝餘的掠奪,這就導緻留給甯辭的時間不多了。
她收到信件後命令林珂即刻動身,想來此刻已經萬事俱備。
嶺南太守與祝餘城主有舊,信件中言明,祝餘多雨,江水上漲,若能事先堵住各處水口,想來能應此劫數。
甯辭對祝餘地形不熟,自然是想不到還能用水淹之法,雖非良策,但給了她方向。
謝谙盯了她半晌:“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才是你。”
她道:“謝谙,一座城換你的黑鷹衛完好無損,你不虧。”
謝谙直視她的目光:“你想要什麼?”
“黑鷹衛軍紀嚴明,你麾下士兵也,但這畢竟是戰争,我希望祝餘這座城,不被燒殺搶掠,化作人間煉獄一般的存在,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行軍作戰,一座城久攻不下是常事,若軍隊損失慘重,就會屠城宣洩情緒,即使損失較小,也會有将領下令屠城,這是為了短期占領作打算。
殺掉勞動力,掠奪物資,城雖然能保住卻無法再複建。
甯辭現下隻有這一個所求,這座城已經保不住了,她不能再保不住這座城裡的人,不然,這一輩子,她都會恨自己。
謝谙問她:“我若是不答應呢?”
甯辭目光如炬,“那我們大可玉石俱焚。”
他不禁心頭一動:“你不顧這一城百姓了嗎?”
甯辭反問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還在這裡?”
謝谙歎了口氣:“我答應你。”
“我不會讓你難做。”甯辭補充道:“帶走我,抓了罪魁禍首足以交差。”
她遞出雙手,一切都颠倒過來,這一次,她成了他的俘虜。
甯辭沒有什麼可唏噓的,沒有人不會失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她認輸。
事情敲定下來,回涼的大軍即日上路。
甯辭被他抱進了馬車裡,她掀開轎簾對他道:“謝谙,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東山再起。”
謝谙适才翻身上了馬,他駐馬回缰,低眉淺笑:“你就嘴硬吧。”
他勒馬停留了片刻,與馬車持平,甯辭早已經放下了轎簾。
她坐在馬車裡,聽見外面的謝谙的話一字一字穿過耳膜。
“甯辭,你一直都知道,你在利用我對你的感情,那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也心悅于我呢?”
她心一顫,是這樣嗎?
甯辭常言自己在感情上一向遲鈍,但真的是這樣嗎?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假裝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