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初秋,但城市暑氣不減。校園裡叫嚣了一整個夏天的蟬倒是都入土為安,也令上學的日子在平淡中多着一絲清靜的無聊。
國際部教學樓偏遠,姜苔平時也不怎麼往普高部走,但總能從應桐這個“百曉生”那聽到全校的大、小八卦。
畢竟他可是表白牆皮下管理層的骨幹。
其中八卦裡,自然包括初來乍到卻很受歡迎的沈凜。
“你都不知道,我一登錄那個号,一天下來能有三、四條都是投稿他的。說他樂于助人、拾金不昧;說他講題水平堪比老師;還有說他長得很帥,拒絕人的時候都很有禮貌……”
應桐靠在B班教室的後門那,侃侃而談:“而且你别說,沈凜那小子不聲不響的,居然還挺有好人緣,人氣都快超過小柯成為年級第二了。”
姜苔納悶:“年級第二?第一是誰?”
應桐拍拍胸口:“這兒,你桐哥。”
“……滾啊!”
不過對于沈凜受歡迎,姜苔不太意外:“沈凜是這樣的啊,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看着有點高冷。但其實脾氣很好,有求必應的,人也很有耐心。”
她很早之前就發現了。
沈凜的個性和她算是完全相反,也互補。
“他有耐心?”應桐想起當時去拳擊俱樂部報名團課,讓沈凜陪練的情景。搖搖頭,“我和你認識的可能不是同一個沈凜。”
姜苔扭過臉看他,話鋒一轉:“表白牆最近沒人提我嗎?”
“有啊。”應桐嘴角一歪,笑着滑動屏幕,“這有一個抓拍你的,哎喲怎麼把我們姜大小姐拍得這麼難看啊!投稿來問你書包挂件的鍊接呢……這還有一個,指名道姓罵你的,說你辯論課上嗓門大——”
姜苔聽得滿頭黑線,作勢要搶他手機:“别說了!我早晚炸掉你們這個助纣為虐的破牆!”
“你玩不起啊?”
應桐回身一閃,靈活地躲開她的手。
正好上課鈴響,男生飛快跑回自己班上。姜苔“戚”了聲,回到位置上。
老師還沒來,倒是盧娜跑過來喊她:“苔苔,我跟你說個事兒!下周你們學生會要選新聞部部長了,你記得給我投票啊。”
國際部的學生會内部根據選修課程分了好幾個部門。
像姜苔選的繪畫課,屬于視覺藝術部。盧娜打算讀的專業是傳媒,因此是新聞部,平時會負責校報刊登和給校園官網拟稿。
朗禦私高學生會的權限很大,包括但不限于使用公共班費舉辦校園活動、号召學生投票選擇任課老師的課程安排,甚至調動教師崗位。
擔任“官職”,也能在申請大學的文書CV裡成為錦上添花的一筆。
但因為“手握重權”,各大部門部長都要經過層層選拔,并通過内部表決。其中會長和副會長都擁有一票否決權。
姜苔就是副會長,聽到是說這件事,點了頭:“放心吧,我讓她們都給你過。”
盧娜一臉感動:“謝謝寶貝,過了我請你喝東西!”
姜苔把她推回去,無所謂道:“客氣什麼,我倆誰跟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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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繪畫課程改畫岩彩,姜苔上手很快。但下個月有期中考試,為了高績點,不能一心撲在選修課上了。
她有一門在及格線上苦苦掙紮的數學微積分需要臨時抱個佛腳。
姜苔出校門很早,上了車,卻讓張叔别這麼快開。
“等小凜啊?”張叔不解,“不是說了他晚上要打工,不和我們一起嗎?”
姜苔吸着果凍,靠着車窗看校門口:“我知道!噢,他出來了,我們跟着他。”
“……”
放學高峰期,出出進進都是車流和人流。
沈凜背着個陳舊的黑色單肩包,高峭身影在人群裡鶴立,正往馬路盡頭的公交站台走,昏金色的夕陽落在他肩上。
傍晚的風微微吹過少年上衣,布料在那瞬間緊貼身體,腰身線條緊韌。
下一刻,衣擺又被他伸手抻平整了。
公交站這的人不少,等了約兩分鐘,一行人陸續上車。
車門那的階梯高,前面一個女生絆了腳,往後倒了幾步。被身後的沈凜及時用手背支撐住後脊,這才站穩。
沈凜收回手。
女生轉身,看見他時有些驚訝,紅着臉又跟他多說了幾句話,看口型是在道謝。
姜苔磨了磨牙,把嘴裡的水果粒給嚼碎了。心不在焉地想:看來表白牆上說他人緣好名不虛傳。
張叔看那輛公交車開了,雖然不懂為什麼要跟,但還是踩了油門跟在後面。
六個站台之後,到了熟悉的老街巷。地面石闆路坑坑窪窪的老城區,因拆遷釘子戶沒能成功改造,縱橫交錯的巷子也四通八達。
沈凜下了車,輕車熟路地進巷子裡,身影很快消失。
車開不進巷口。
張叔問她多久回來,要不要他跟着。
姜苔擺手,從車後座裡抽出來一件連帽衛衣:“今天可能會久一點,快出來了我給您發信息。”
張叔看着她這變裝的架勢,不免擔心:“沈凜在裡面是幹什麼的?”
他知道這塊地方之前是個爛尾的商場樓,後來開發商跑路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後續。這塊地方的廣場在節假日還有人擺攤,建築裡面也有商家入駐。
張叔猜測是開了幾間台球室、網吧什麼的。
姜苔也沒傻到實話實說,随口答了句:“就網管,我進去打幾把遊戲。”
她把衛衣穿好,帽子也戴上。拉鍊更是拉到底,遮住了下半張臉,鬼鬼祟祟地摸進去了。
沒建完的商場外部确實有燒烤、地攤,往裡走是沒開張的畫室、美睫美甲店等。據她了解,拳擊俱樂部開在二樓。
但比賽擂台是在地下室的二樓。
她按了電梯直通B2,電梯門上已經貼着拳擊賽的宣傳單。
一出電梯門就聽見内場至少幾百号人的呼聲,透過厚重的黑色幕布傳到走廊外面。門口杵着兩個保安,向她伸手要票。
姜苔拿出錢包,壓低嗓音問:“我現場買可以嗎?”
保安上下看了看她,看似圍得嚴實,但下半身的百褶裙和小靴子一看就是學生。
他們早就習慣了這裡經常出現些什麼觀衆,懶得多管閑事,隻說道:“今天不是娛樂賽,都賣光了。”
不是娛樂賽就代表着在賭輸赢,觀衆會壓砝碼、下注。聽到裡面又在亢奮不已地尖叫,估計都開始好幾場比賽了。
姜苔靈光一閃,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應桐在這報班的VIP卡:“我是這裡的學員,交了幾年年費的那種!”
“……”
兩個保安互相對視一眼,把布簾給她掀開了。
裡面至少有兩個電影院的大小,座位也是高梯低階的排布,270度圍着打拳賽的鐵網八角籠,觀衆席第一排是打分的邊裁們。
姜苔來得晚,找半天才在側邊找到一個視角不太好的空位。
她之前從來沒有深入了解過這裡,但也和她想象中差不多。觀看席上幾乎都是青年和中年男人,煙味、汗味夾雜在一起形成一股腳臭味。
剛比完一場,大屏幕上顯示着勝敗方的比分,新一輪即将開始。
姜苔一擡眼,看見了兩邊拳手的身高、體重信息和正在投注的比例。
與此同時,通往擂台的通道上分别走出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裸着上身,左胳膊有個青色的老虎頭紋身,他吊兒郎當地走上擂台,邊走邊在觀衆席的歡呼聲裡秀招式。
而另一個穿着無袖背心、黑色運動褲的年輕男生,是沈凜。
兩個人體重相差無幾,但沈凜比對面這人高了快半個頭。
他手上是暗紅色的拳擊綁帶,臂膀的薄肌流暢利落,青澀鋒銳的面部輪廓被現場越來越暗沉的氣氛燈暈染着。
姜苔習慣了他平時薄唇抿直、無欲無求的淡漠樣。可這時候,他淩厲立體的五官才還原了些與生俱來的攻擊性。
台裁上前确認選手狀态,做了幾個準備開始的動作,随即在一片加油聲中吹響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