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渾身放松下來,仿佛和土地融為一體。
身側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灼夜跟着他躺下了。
對方問:“是不是很好看?”
容識幾乎想在此地長眠。
他沒有回答灼夜,反而喃喃道:“下輩子……如果能做一捧土,也不錯。”
灼夜歪過頭,感覺到容識低落的情緒消散了不少。
他笑了笑,擡起雙手枕在腦後,沒有再問。
想要改變一個人很難,他也不奢望自己說幾句話,就能讓容識開心起來,忘掉那些不為人知的煩惱。
但隻要能讓容識稍微放松那麼一時三刻,他就不算一無所獲。
灼夜看見天上緩慢漂浮的雲,笑道:“那我想做一陣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如果夠強,說不定能把你這塊土帶走。”
容識噗嗤一笑。
雲影一刻未停地從天上流過,日光越發強烈,容識昏沉之際,聽見腳步聲靠近。
“好啊你們兩個沒良心的,讓我好找!”
容識睜開了眼,擡手擋住刺眼的日光,起身望向後面。
明允叉着腰走來,可能是見他醒了,氣勢弱了幾分,咳嗽幾聲道:“該出發了,我們要不要去跟宗主道個别?”
容識道:“不必了,讓他知道我們的行蹤不是好事。”
“什麼意思?”明允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時忘了自己之前還對容識氣勢洶洶的事。
容識撐着臉懶懶道:“那個藥鋪的凡人為蕭随做事,抓了你之後一定會通知蕭随。你在常泉,他猜也能猜出來傳言裡拯救列星宗的散修就是我們,他肯定會追來的,說不準這會兒已經到了。”
“什麼?”明允瞳孔微震,連忙四處看了看,滿目警惕,“你說的有道理,就蕭随那個脾氣,宗主要是知道我們的行程,我一點都不懷疑蕭随能把刀架在宗主脖子上,威脅他說出來。”
灼夜想起蕭随的難纏,皺眉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容識沒有他們那麼緊張,“按我安排走,避開他平安到三川還是沒問題的。”
“那就好那就好。”明允安心了一些,容識這方面還是很值得信任的。
灼夜定了定神,“那我們先去拿衣服吧,應該做好了,拿完就走。”
“好。”容識站起來,久違地伸了個懶腰。
明允召出藥罐蓋子,三人往平蔚而去。
到裁縫鋪門前,容識讓灼夜進去拿衣服,他和明允站在外面小巷的陰涼處。
心裡清楚這是容識在創造機會和他和解,明允低頭片刻,揪着衣角開了口:“那個……那天我不應該那麼說話,我太過分了,對不住啊……”
容識靠在牆上,不甚在意,“如果我是你,我會做得比你更過分。”
明允知道,他沒說出口的下一句是“你無需道歉”。
容識的脾氣是真好,那天的自己也是真該死啊!
明允恨不得回去把放狠話的自己敲暈。
“你如果想知道别的戰時的事,”容識笑笑,“我倒确實能講出一些真東西來,童叟無欺。”
明允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第一容識讓他保住了這段朋友關系,第二容識竟然還能給他講戰時發生的事!
這跟天降五百株靈藥靈植有什麼區别?
“好!”他有些樂得不知道東南西北,“到時候我把這些事編成冊子去賣,絕對能大受歡迎,超越晚來客,暢銷個幾百幾千年!”
容識笑道:“指日可待。”
片刻後灼夜掀開裁縫鋪門簾走出來,“容識!”
容識轉過身,見他換上了新做的衣裳,鮮豔的紅穿在他身上恰到好處,金絲繡線,銀色的腰封壓了壓全身的顔色,不俗不妖,年少風流,清貴灑脫。
灼夜過來把容識拉進鋪子裡,“我看見小丫了,她和她娘都在裡面幫忙,我記得你的話,沒讓她們看到我。”
容識順着灼夜的手指往外看,小院的另一側屋内,張姐在刺繡,小丫坐在她身旁看着,兩人不時說笑,溫馨平淡。
“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兩人暗中觀察了會兒,灼夜便把衣服塞進容識手裡,“路上沒時間換衣服,不如現在換上,讓我看看。”
列星宗一戰後,他們身上的衣服都被鮮血浸染,穿不了了,還是柏宗主細心,給每個人都送了幾身衣服。
灼夜穿是穿了,不過那些衣服應該入不了他的眼,這才心心念念買新衣裳穿。
容識被他推進室内,無奈地想在這一點上灼夜不像鳳凰,像孔雀。
趕路要緊,他很快換好衣裳出來,攬着灼夜的肩膀就走。
等坐上明允的藥罐蓋子,灼夜才醒過神,“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绛紅色沒那麼亮眼,衣上遍布的銀線更是顯出幾分冷意,繡了金線的腰帶又把人的氣質提了提,不至于孤寂冷厲、高處不勝寒,總之就是兩個字。
灼夜把心底那兩個字念了出來:“好看!”
他得意道:“我說了,我的眼光肯定不會錯!”
容識仿佛看見他鳳凰的原型在抖尾巴,笑道:“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