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允恍惚地想起,師尊告訴自己這個毒為什麼叫浮生事。
他喃喃道:“即便發現中毒,也無藥可救,中毒者會清醒地感知到自己被活活痛死,但一般都會痛出幻覺,和走馬燈差不多,回憶完這一生之後,也就走到了盡頭,所以叫……浮生事。”
灼夜愣怔地坐在床沿,他虛虛握住了容識的手,兩個人的血液交融在一起,明明鮮血是滾燙的,他卻隻感到透骨的寒意。
怎麼會這樣?
醫師躊躇道:“小公子的身體,沒有用過苦海舟的迹象,所以問題應該出在之前那碗苦海舟上,可那藥是二小姐親自取出,又是我親手制成,送到這裡……”
容向昭明了,“是苦海舟被人調換了。”
她命令道:“我要你盡全力保住他,不論付出任何代價。”
“是。”醫師領命。
容向昭看着被這個消息刺激到的兩人,“我會用整個容氏乃至仙盟的力量保他,你們照顧好他。”
灼夜默默點了點頭。
容向昭出了院子,灼夜聽到她對守衛說:“即刻起封鎖容氏,不許任何人進出,庫房近五十年的檔案全部調給我,發現形迹可疑之人,立刻拿下,送到我面前。”
容氏家大業大,何況還有仙盟,他不能……也不甘心現在就認命。
容識剛剛還答應他,到中秋的時候要一起出去玩。
灼夜穩了穩心神,醫師在一旁馬不停蹄地寫藥方、配藥,他不懂醫術,幫不上什麼忙,隻能照顧容識。
金瘡藥明允給過他們,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來,先把容識唇角和掌心的血迹擦幹淨,再給掌心的傷口細細地塗上藥。
這樣做,多少能讓他心安一點,看不到掌心的傷,他就可以欺騙自己,剛才容識那樣劇烈到無以複加的痛苦不曾存在過,他就還可以穩得住。
一定會有辦法的。
灼夜不斷地在心裡重複這句話。
直到他無意間看到容識的長發。
又多了好多白發,他的手不聽使喚地有些顫抖,終于觸摸到,不僅白發變得更多了,也越發幹枯,摸着甚至有些刺手,發間消失的墨色就像容識不斷流逝的生機。
什麼都抓不住……
明明他們已經借到了苦海舟,讓人讨厭的蕭随也被抓了,一切都在好起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隻差一步,容識的身體就可以好了。
他買了好多容識沒吃過的糕點,還沒來得及給他吃。
灼夜鼻頭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他不敢哭出聲,隻能捂住自己的嘴。
院外忽然有腳步聲,一個守衛走到屋内,“在下姓楊,二小姐命我前來,負責院中一切事物,幾位若有任何需要,吩咐與我便是。”
醫師配了一堆藥丸,頭也不擡道:“楊領隊來得正好,我這裡少一些抑靈丸,麻煩去藥房拿一瓶來。”
“不用了。”明允被楊領隊的聲音震醒,哆哆嗦嗦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瓶抑靈丸,“我這裡有。”
楊領隊見他神色恍惚,從他手中取了藥遞給醫師。
藥終于配齊,醫師給了灼夜,“讓他吃下去,我還有一些藥方需要斟酌,先回藥房了,有什麼事,你立即派人叫我。”
灼夜點點頭:“好。”
明允突然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疑難雜症,我最擅長。”
醫師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振作起來,但研究緩解之藥要緊,“走。”
明允扶着牆,軟着膝蓋往外走,他攥緊了門框,回頭看了一眼床上雙目緊閉的容識,随後一路小跑跟上了醫師的腳步。
灼夜擦幹淨了眼淚,扶着容識靠在自己身上,輕輕掰開他的下颌,把藥丸塞進他口中。
可能是為了方便喂藥,這些藥丸幾乎都是入口即化,不存在昏迷中的人咽不下去這種情況。
屋内被容識身上外溢的靈力搞得一團亂,水杯不知道碎在了哪個角落,灼夜怕容識覺得苦,從儲物袋中取出一袋水,喂他喝了一點。
做完這一切,他便又扶容識躺下。
照顧容識真的很簡單,他就算是在昏迷中,喝藥喝水都不用人操一點心,十分順利。
可是越順利,灼夜心裡就越像是被什麼東西絞住,不能呼吸。
而且容識真的好瘦,似乎比剛認識的時候還瘦,他能輕松地握住容識的手腕,也能清楚地看到對方伶仃的鎖骨,青紫色的纖細血管在他的頸側跳動,胸腔相貼的時候,他連心跳都很微弱,整個人沒有一點點的生機。
“容識……”
灼夜無助的時候,就想叫容識的名字,即便不會得到應答。
好難過,他隻是想容識健康,希望他身體恢複,不會病痛纏身,希望他開心快樂,一生無憂,想一直和容識在一起。
這麼簡單的願望,為什麼竟然難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