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擡起頭,男人隻是說:“它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那什麼是應該,什麼是不該,我不明白……”容識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他隻是想要一個玩伴,連這也不可以、不應該麼?
男人沒有說話,繞過他向外走去。
容識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它是,它是我的小兔子,能不能救救它,父親,你那麼厲害一定可以的對不對?我隻是想讓它陪我玩,求求你了……”
求了好久好久,男人都沒有反應,最後拂袖而去。
又下雪了,漫天的雪把他用來養小兔子的書徹底掩埋。
好冷的冬天,好冷的小兔子。
容識摸着小兔子涼透的身體,鮮血原來這麼黏膩,怎麼擦都擦不幹淨,紅着的地方反而越來越大。
他抱着小兔子出了院門,走到竹林旁邊,赤手開始挖土,書上說,人死了要入土為安,那兔子是不是也一樣?
土好硬,手好疼,容識挖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都黑了,才挖出一個小洞。
他把小兔子放了進去。
他忘記了自己有沒有哭,萬念俱灰不過如是,但他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父親根本就不愛母親,也不愛他,不然怎會連一隻小動物都容不下,連他生命裡除了父母以外唯一的活物都要殺掉?
嘴裡泛起令人作嘔的苦澀,容識猛然睜開眼,偏過頭吐出了黑色的藥汁。
“容識!”
灼夜剛把藥喂下去,就見容識睜開眼把藥吐了出來,他心裡一驚,趕緊扶住了容識搖搖欲墜的身體,讓他躺回了床上。
容識咳嗽了幾聲,迷蒙的眼睛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原來隻是……一場噩夢。
他張了張口,“我……”
很疼,連說話都疼,聲音也變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是那碗苦海舟有問題?
手背忽然感受到幾滴熾熱,容識眼睛遲鈍地轉了轉,看見旁邊灼夜臉上的淚痕。
……灼夜怎麼哭了?
灼夜知道容識想問什麼,隻是一開口,眼淚就忍不住了,“他們說,你中了……浮生事……”
容識想,那樣兇狠的症狀,也隻有浮生事了。
他笑了一下,扯動了全身的靈脈,痛得整個人一抽,強撐道:“不要哭,生死有命,不必強求。”
“可是我想要強求!”
灼夜哭着搖頭,“我不想要你死……”
他握緊了容識的手,“二小姐和明允、還有山主都在想辦法,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讓他短時間内接受這個現實,實在是太難了,容識心中歎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清醒多久,隻能盡力開解:“不論最後結局如何,你都不要……太過傷神。多活了一段時間,我已沒有什麼遺憾。”
“我不允許!”
明允撲到床前時腿還是軟的,容識好不容易清醒一次,他得一股腦把話說完:“你是我的病患,你走了我的研究怎麼辦?”
容識閉上眼睛:“對不住了。”
“這是你一個對不住就能了事的麼?”
容識聽到明允的哭聲,他上氣不接下氣:“我跟你們說過我有一位天才師兄,他就是因為中了浮生事……我本來以為那是意外,可現在容氏的苦海舟被調換,你也……這一定不是巧合,背後肯定有什麼陰謀,你知道我們都不聰明,你得幫我找到那個兇手是誰!我給你治病這麼久你必須得幫我這個忙!”
明允害怕得雙手都在顫抖,病人自己沒有求生意志,外面的人再怎麼努力也是無用,他不能放任容識繼續那種想法!
容識模糊地想,原來是苦海舟被調換成了浮生事,看起來事情确實不簡單,會是蕭随做的麼?還是應危?
容氏這樣的大家族,庫房必定重重把守,能換掉苦海舟,内部一定是出了叛徒,背後的人不容小觑,深入調查下去,恐怕會拖累身邊的人。
如果這次他能活下來的話,要不要将計就計死遁,再一個人去查這些?
腦子疼,他想不了太多的事了。
掌心一片溫熱,好像是灼夜把眼睛貼在了他的掌心,滾燙的眼淚就這樣流下來。
他很想幫他擦掉眼淚,可是太疼了,他辦不到。
“求求你……”灼夜哽咽道:“你答應過我一起過中秋的,你不能食言啊,求你了……”
他沒有辦法像容識那樣坦然地接受死亡,他辦不到!
容識仿佛回到自己求着父親救救小兔子的那天。
“是啊……”
靈脈的痛楚又泛濫起來,他喘息了片刻,笑道:“我盡量……不食言吧。”
疼痛又把他拽進了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