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了匣子,琉璃匣子很輕,裡面裝着通體碧綠的藥草,卻似有萬鈞重,他張了張口,嗓音幹澀:“多謝長老。”
葉輕笑了笑,“沒什麼可謝的,都是……我欠他的。”
話罷,他轉身離開了院子。
藥仙來到灼夜身前查看匣子,輕歎道:“算他做了件人事。”
這話說得,好像葉輕從前沒幹過人事一樣。
……說起來,葉輕願意把靈煙草給容識這件事,和他沒有什麼關系,為什麼葉輕要來考驗他?如今想來是有些莫名其妙。
灼夜混沌的腦子很難思考更多,隻惦記着容識,“前輩,那容識……”
“包在我身上。”藥仙接過了匣子,想起方才他拼盡所有都要救容識的樣子,感慨道:“年輕人太多,你這番赤誠之心,少有。”
老人回望床榻上的容識,搖頭道:“從前,他也是這樣的人,可惜被這狗屁的世道,磋磨得不成樣子。”
他哼了一聲,也許是覺得容識愚蠢,或是認為世道不堪。
老人回頭問:“藥房在哪兒?”
“您跟我來。”明允上前帶着藥仙出去,回頭囑咐灼夜,“你就别送了,照顧好他。”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多餘了,灼夜肯定會照顧好容識的,在這件事上,他一向上心。
“好。”灼夜點點頭。
山主跟随藥仙和明允出門,臨走時拍了拍灼夜的肩膀,“放寬心,藥仙前輩與我,都和隐山有些交情,我們會盡力的。”
灼夜認真道:“多謝二位前輩了。”
蕭随一個人說的話,或許真假難辨,可這些人都知道了容識的身份,卻都願意幫他,那些隐山身上的罵名,果然不一定都是真的。
他就知道,容識是最好的人。
日頭最烈的時候,明允提了藥盒來,山主和藥仙依然在他身後跟着。
明允打開藥盒遞給了灼夜,“這藥兇險,喝了以後與浮生事毒性相撞,可能會吐血,也有可能靈力溢散,總之什麼症狀都有可能有,必要時我會給他紮針,有師尊和藥仙前輩在,不用太過擔心。”
灼夜接過藥碗,“我明白了。”
他心跳很快,窒息感彌漫上來,端藥的手卻很穩。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明允把窩在容識臂彎裡的糯米抱走,放回了自己那大号藥簍中。
小貓有些委屈地輕輕撓着編織藥簍的藤條,被明允拍了拍腦袋後安靜了下來,隻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看着幾個人類。
灼夜坐在床沿,看着容識蒼白瘦削的臉,到了這一刻,他反而平靜下來,心裡什麼雜念都沒有,拿着湯匙一點點将藥汁喂給了容識。
喂完藥後,屋内陷入了沉寂,所有人都在等解藥起作用。
明允把自己的針盒打開,放在桌上,這樣萬一出了什麼事,能以最快的速度施針。
時間從呼吸之間流走,半刻鐘後,容識發出了一聲咳嗽,咳嗽越來越劇烈,他的唇邊很快便溢出了鮮血。
灼夜怕他被血嗆到,立刻将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讓他能把血順利吐出去。
“按住他的上半身!”明允取了針,迅速地紮進容識身前幾個大穴,但他咳嗽得太厲害,一根針紮得有些不穩,搖搖欲墜。
擡頭看到那根即将掉出來的針,明允吓得連呼吸都忘了,手剛要動,就見灼夜将針按了回去。容識的咳嗽慢慢止住,恢複了平靜。
有驚無險,明允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灼夜剛才那一下,無論是手法。力道還是紮針的深淺都毫無錯漏,像是習針有些年頭的醫師。
明允坐在椅子上緩了片刻,才問:“你學過針灸?”
灼夜一直關注着容識,頭也不擡:“沒有。”
明允緊張時話會更多,明知不合時宜還是道:“你剛才那一手還挺專業的,有學醫的潛質。”
灼夜緩緩地說:“見你給容識紮過幾次,記住了。”
“……”
不開玩笑,這是真的天才。
明允感覺額頭上的汗更多了,走哪裡都是天才,就自己不是,這滋味真是叫人心寒。
容識昏迷中都感受到難捱的疼痛,逆流的靈力被一股強大的外力拉扯,和浮生事複發時的痛簡直不相上下。
好像有兩個渡劫期的大能在自己狹窄的靈脈中大打出手,轟得天崩地裂、寸草不生。
整個人如同一張拉到極緻的弓弦,在某個再也承受不了的劇痛高峰時爆炸。
他聽見自己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慘叫。
随後,血紅的世界重歸混沌。